他紧张地转了转笔,回想到刚才自己发表的长篇大论,忽然觉得自己的言论有些不妥,又回过头来补充道:“当然,我并不是瞧不起所谓的小众艺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独特追求,但是我同样觉得‘标新立异’不应当是用来贬低所谓大众审美的一个借口。实际上,能抓住大众眼中的美,反而需要更多的观察和体验,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燕鸥听他说完,默不作声地看了他好久,这才笑起来说:“你看你,平时思考还是蛮多的嘛!总感觉你心思细,而且是创作的第一视角,其实应该比我更擅长这一块,平时写不出来,要么是脸皮太薄,要么就是偷懒吧!”
话一说完,还没等开口解释,季南风就听到了他最不想听到的话——
“你以后可以试试自己写啦。”燕鸥装作轻描淡写道,“我可以教你,你这么聪明,肯定一学就会的。”
每次燕鸥想要教会自己什么、锻炼自己什么,季南风就会产生莫大的恐惧——这总会提醒他,自己以后必须要独自面对一些事情,总会让他意识到眼前浮光掠影的日子即将告罄。他下意识想装聋作哑,想糊弄着说一句“你来就好”,但话都说到嘴边,他才终于觉得,有些事情是根本没有办法逃避的。
于是他只是轻轻应道:“好,那你多教我几遍吧,我会好好学的。”
不得不说,燕鸥真的是个当老师的好料子——他做任何事情,脑子里都有清晰的结构大纲,用语言表述起来也非常有条理,文字创作这样感性随性的东西,他都能给季南风理出可靠的思路来,硬是把这个脑袋里不装条条框框的家伙,教了个小彻小悟。
画画、观摩、教写文案、模仿创作,几个回合下来,燕鸥的药水也不知不觉挂完了。虽然还是像风箱似的呼哧呼哧的难受,但比较昨天晚上半死不活的模样,已经恢复得相当可以了。
回民宿的路上,燕鸥忍不住问道:“老婆,我们还要在这儿待多久啊?我怕整个秋天就都耗在这儿了,好不甘心啊。”
“大概再挂两三天的水,等身体完全平稳下来吧。”季南风说,“情况好的话,我们就可以出发去下一站了。”
燕鸥闻言,泄了气似的,差点儿滑到车肚子里去:“啊——好烦啊——都怪我——好好的怎么又病倒了啊——”
季南风已经猜到他会有这些小情绪,熟练道:“怪你做什么?我们又不是快闪,总得在一个地方待一段时间再启程去下一站吧?就算你这回不生病,我们也不会立马动身离开南京的——你坐车不觉得累,我开长途车连轴转可受不了。”
燕鸥一听,觉得多少有几分道理,便被他劝服了——他虽然是个出了名的离家出走十年不回的犟种,但季南风的话,他基本上句句都听得进去。他觉得季南风说得很有道理,这一趟旅程,确实急不得。
“就当养精蓄锐。”季南风笑道,“难得有熟悉的朋友在,住着多安心。正好这一回我们把状态都调整好,下一站玩得就更舒服了。”
一听到对之后的计划和打算,燕鸥就忍不住兴奋起来,他立马忘了刚才的沮丧难过,振臂欢呼起来:“好耶!”
回到民宿,听说燕鸥病了,刘成老哥又忙前忙后,让厨子准备最好的食材给他补身子,又托人问了医生朋友这种情况下的护理技巧,派人买了一堆价格不菲的补品送给季南风。
虽然的土豪的钱和泉眼里的流水一样源源不断,但是两个人都是知恩图报的性格,季南风认真准备了颜料和笔,每次陪燕鸥挂水的时候就画上很久很久——他到底是个笨拙的人,除了自己最擅长的绘画,再想不出别的报恩的法子。
其间,他不止一次问燕鸥,自己这个回礼会不会不大合适,燕鸥却说:“撇开你的画本身就足够金贵不谈,你这么用心、这么真诚的礼物,大成哥一定会喜欢的。”
时间安排得正正好,临出院的这一天,季南风的画刚好全部完成,因为时间关系,他来不及装裱,便匆匆送给了刘成——
他早在第一天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了民宿内的装饰画,很多采用的是莫奈的油画作品,季南风便用他颇为擅长的仿印象派画法,仿照了莫奈的画风,为刘成的花园、喷泉画了一张精致的风景画。
刘成拿到这张画,喜欢得爱不释手,他说自己当初一个冲动去学艺术,就是被莫奈的画吸引,结果发现这玩意儿联考根本画不了,就只能带回家收藏了。
临走前,季南风主动加了刘成的联系方式——这一回,真不是因为燕鸥的,他单纯地觉得自己应当主动结交一些这样的朋友、一些值得深交的、有共同话题的人。
他并不需要一直把自己锁进封闭的壳子里。
车子开出南京的时候,季南风收到了刘成发来的消息,比起第一次见面时对他隐隐约约的质疑,这一回,刘成终于给了季南风肯定:
“燕鸥交给你我很放心,请务必好好对他,好好照顾自己!”
第41章 秋月星华41
两个人在高速服务站歇脚的时候, 正好看见刘成发了一条朋友圈,内容无他,就是一顿狂晒季南风的画作, 大肆感叹寻得如此知音简直三生有幸, 还隆重地向朋友圈里的好友介绍这位画家朋友, 这一通广告做下来,怕不是让季南风季南风的身价又无形中上涨许多。
燕鸥听着季南风毫无保留地朗读, 听见朋友圈夸夸其谈的刘成, 又听见季南风拘谨又严肃地点了个赞,最后品味再三, 才听见了存在于夹缝中被顺道提了一嘴的自己, 心里高兴得很, 嘴上却偏偏要假模假样地阴阳怪气几句:“你们现在凑一块玩儿都不带我了是吧?老婆,你对我的爱这么快就消失了……”
季南风知道他是在开玩笑,但还是很认真地回答道:“不会, 你在我心目中永远不可替代。”
被突如其来地认真表白, 燕鸥差点儿没咬了自己的舌头,厚脸皮的家伙毫无征兆地面红耳赤起来, 缓了半天,才故作淡定地开嗓唱道:“当初是你要分开, 分开就分开, 现在又要用真爱,把我哄回来~~”
季南风曾经委婉的表示过, 燕鸥的艺术天分都用在了绘画和摄影上, 没说完的后半句是, 唱歌这块儿一点没留,甚至还贷了个大款。
这简单的一句, 硬生生被他唱出了人神共愤、天崩地裂之惨状,季南风正端着接来的热水准备落座,就被燕鸥这一嗓子差点儿送走:“崽,我错了,自己人,别开腔。”
可偏偏燕鸥是个闪闪放光芒的自信歌手,听到季南风的质疑,依旧雄赳赳气昂昂地道:“我觉得我唱得好听着呢!”
季南风非常上道:“对,是我不懂欣赏,崽崽的高端艺术对我而言还是太过超前了。”
三两句话,燕鸥就被逗得嘎嘎乐:“算了,高端艺术决定饶你一命。”
两个人慢悠悠在服务站吃了顿午餐,休息了一会儿。
临走前,见季南风先上车开暖气,燕鸥偷偷摸摸转到小超市的门口,站到了热气腾腾的烤肠摊前。
重感冒之后,季南风便开始控制他的饮食,怕他不能吃得太油腻,怕他又胃里难受。但季南风为他点的清淡饭菜,差点儿把他肚子里的馋虫折磨坏了,于是在本能的驱使之下,他还是来到了这里。
或许他真不应该这么放纵自己,燕鸥简单地挣扎了一下——但如果他错过了,他可能到死都会惦记这没吃成的一次,燕鸥抱着不让自己后悔的决心,还是坚定地开口道:“麻烦来一根,谢谢!”
拿到烤肠之后,他狗狗祟祟又兴奋不已地摸上车,下一秒就被季南风抓包了——他就没打算瞒着,他知道季南风宠自己,先斩后奏永远是最奏效的。
果然,季南风看到他手里冒着热气的烤肠,也没多说什么,只是问道:“你胃已经都好了吗?”
燕鸥点点头,舔了舔嘴唇:“现在一整个胃口大开!”
如他所料,季南风不得不同意了,点点头说:“那你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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