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不宜迟,三人立即分头行动,沿着墙壁、过道一点一点仔细搜寻,栏中的仔猪又多又密集,嗷嗷直叫,在狭窄的空间里挤来挤去,弄得人眼花缭乱,很难看清狭缝中有无偷跑出去的小猪。
叶知理搜寻一圈无果,冲洛非喊:“你那里怎么样?”
洛非挥舞胳膊回应:“这里没有!”
叶知理转向兽医的方向,大声地:“你看到了吗?”声音在空阔的场地中回响。
兽医双手聚拢在口边:“你们拿一块挡板过来,我好像看到了!”
二人从角落取出挡板、弧形叉,匆匆跨过走道,恰在此时,一句高喊划破猪舍:“哎,跑了跑了,赶紧追!”
叶知理“啊”一声,连忙问:“在哪里?”迷茫地转动着身体。
洛非飞快扫视一圈定位栏,拍拍叶知理的肩膀,指给他看:“在那边,我们赶紧过去!”
二人踩着胶鞋一路飞奔,仔猪受到惊吓,撒腿就跑,边跑边嗷嗷直叫,没了命似地,速度快得不可思议,几乎可见残影。
兽医急急朝这边赶来:“愣着干什么,快抓!”
叶知理如梦初醒,赶忙提着挡板冲上前,左右拦截。仔猪肥嘟嘟,浑身粉肉乱颤,身形却异常灵活,三两下闪避穿过包围,嗷嗷叫着向前奔逃。
洛非举着弧形叉追在后面,连续叉了几次皆失之交臂,忍不住泄气:“这也太难了。”
兽医气喘吁吁道:“这种叉子是给成年猪设计的,幼猪体型过小,会从缝隙里钻出去。”
叶知理撸起袖子继续追击,拎着挡板左右开弓,将仔猪逼到墙角,高喊:“快来帮忙!”
洛非和兽医大步奔上前,各自堵住一头一尾,逐渐向中间靠近,仔猪感受到威胁,叫得更加凄厉,嗓子眼儿里发出声嘶力竭的嗷嗷声,引得猪舍其他小猪一起跟着嚎叫。
年轻的兽医手疾眼快,电光火石间抓住仔猪一条后腿,一把提溜起来。仔猪拼命蹬蹄,腰臀剧烈扭动,兽医冷不丁被踢到好几下,差点脱手。
洛非立即钳制住仔猪两条前蹄,叶知理托着它的肚子,三个大男人吭哧吭哧地把仔猪搬到对应的围栏,翻手扔进去。
洛非趴在栏杆上大喘气:“我一身汗。”
叶知理身体倚靠着墙壁,面色泛红:“我、我也是。”
兽医抹一把亮晶晶的额头:“没办法,现在的小猪营养好,刚断奶就有二十公斤。”
洛非腿有些发软地:“但凡再重点,我们三个都弄不动。”
叶知理胳膊支撑在挡板上,深呼吸两口道:“不是有两只不见了吗,这才一只,还有另一只呢。”
洛非神情微苦:“可以暂时不要提这件事吗。”
兽医穿过长长的走道,弯腰沿着定位栏仔细逡巡,走到猪舍尽头时缓缓停下脚步,沉声开口:“找到了。”
叶知理连忙抓起挡板,远远地冲那头喊:“马上就来!”扭头示意洛非去拿叉子。
二人一秒钟不敢耽搁,急匆匆跑过去,兽医却只抱着胳膊,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叶知理四下张望,连声地:“猪呢?”
兽医仍旧未动,指了指栏杆和墙壁的夹缝处:“在那里。”
叶知理伸长脖子去看,不由一怔。
猪舍地面的漏缝板被掀翻到一边,仔猪脑袋朝下一动不动,半边身体淹没在粪池中,露在外面的另一半已经变成青黄色。
不知什么时候掉进去的,这里是监控探头的死角,工作人员很难发现。
兽医蹲下身仔细观察片刻,道:“应该是意外拱开木板摔下去的,粪池的墙壁上有挣扎的痕迹。”
洛非摇头道:“唉,一条小生命。”
兽医站起身,拍拍裤腿:“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这里几千头幼猪,总有一些因为意外或疾病死亡,无可避免。”
叶知理问:“现在怎么办呢?”
兽医回答:“这里温度比较高,尸体必须立即处理,不然容易腐烂滋生细菌。那边有一个旧口袋,去拿过来。”
叶知理点点头,兽医从随身携带的药箱里取出棉签:“虽然几乎肯定是意外,但还是要对口鼻和肛门进行采样,留待化验。”
洛非拽着仔猪两条后腿将它从粪池拔出,叶知理后退几步别过脸,一方面因为死状不大好看,另一方面气味实在难闻。兽医取完样,三人合力将猪套进布口袋,用钢丝绳系紧开口。
兽医道:“刚死亡的猪是最好捡的,一拎就起来,难处理的是死了一段时间的,因为已经开始腐败了,肠胃发酵产生气体,肚子往往胀得很大,随时可能爆炸。”
洛非蹙着眉头道:“可以想象。”
兽医道:“我有一次收拾死猪,那时是夏天,尸体被发现时已经高度腐败,把猪抱起来的时候断成三截,砸到地上就是一滩,手套上、护目镜上都是黏腻的碎渣。栏里其他猪就在碎渣上踩来踩去,黄绿色的污水弄得到处都是,三个工作人员花了一个多小时才清洗消毒完。”
洛非提着布口袋,神情不大好看地:“您不用描述得这么细致,我今天已经吐过几次了。”
叶知理也被酸腐味熏得够呛,捂住口鼻:“我也有点想吐。”
兽医接过口袋道:“我把尸体运到外面,你们把这里打扫干净,记得过道、栏杆全部要消毒。猪场里两千多头幼猪,一旦爆发疾病或感染损失不可估量。”
门应声开启又应声闭合,几百平的猪舍内剩下叶知理和洛非面面相觑。
洛非眼角余光勉强看一眼凌乱的地面,长叹一声:“合着我今天就是来扫粪的。”
叶知理手捂住鼻子不敢松,声音嗡嗡地:“洛大律师可麻利点,不然晚上觉都睡不成。”
洛非认命地举起铁铲和拖把,不住长吁短叹,哀民生之多艰。
惊人的臭味和刺鼻的腐味如浪潮翻涌,一波接着一波拍打岸边,循环往复,永无止歇。叶知理站在一旁强忍干呕,生无可恋地开口——
“失策了,应该让审计的人先来。”
第34章
第二天早上,叶知理和洛非难得没有排班,不用进猪舍,只需坐在总务室里看监控,做做记录。
昨天招呼过二人的邓师傅推门进来,似乎在繁殖场里熬了通宵,眼睛里几道血丝。
叶知理打了声招呼:“您来啦,昨晚忙不?”
“唉,别提了!”邓师傅脱下帽子,坐到火炉旁边,挠挠头皮,“有一头母猪是初产,之前没生过,不晓得怎么使力气。”
洛非凑过去套近乎:“可您有经验啊。”
邓师傅一拍大腿,瞪眼道:“我有经验有啥用,我又不能替它生!”
叶知理问:“那小猪顺利出来了吗?”
邓师傅拧开保温杯喝口热水:“出来了啊,统共二十七只,我不停地给母猪揉肚子,怕它没力气,足足五个小时才生完。”
洛非吃惊地:“猪一胎能生这么多?”
邓师傅叹道:“一看你就没在农村干过活儿,我见过最多的一胎生了三十一只。”
叶知理道:“还好有惊无险,母子平安。”
“嗨!”邓师傅拧紧保温杯盖,“平安个啥,两只胎死腹中,我还得伸手把它们掏出来。”
叶知理将目光转回监视器屏幕,喃喃地:“死亡与新生同时上演的夜晚。”
邓师傅把保温杯放回地上,哎哟两声立起身:“你们今天有事儿没,没事的话跟我去阉小猪,我需要人打下手。”
洛非以为自己听岔:“腌小猪,用盐吗?”
邓师傅伸出两根手指,飞快挥动一下:“用刀子!小公猪出生三天内必须去势,这样才长得更快,肉质更好。”
洛非不由感慨:“仔猪为此牺牲良多。” 言辞恳切,目光灼灼。
叶知理面无表情地转过身:“洛先生有时间在这里感叹,不如赶快消毒进舍,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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