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今天来得有点晚,不过没关系,今天是自由练习。谢心洲上楼前,在院子里给尹心昭发了条微信。
他问尹心昭忙不忙,尹心昭回了个‘说’。
他打字:能不能让喻雾搬走?
尹心昭:吵架了?
谢心洲:算是吧。
那边尹心昭觉得稀奇,怪了,她弟居然跟人吵架了,对方还是喻雾。尹心昭暂时没回复,她这会儿闲着,在办公室里瘫在软椅里,先给喻雾去了个电话。
喻雾没接,尹心昭哭笑不得,回头给谢心洲回复说:能不能暂且忍一段时间,他手里的工程标我很感兴趣,等我拿到手你俩再分。
已经发出去了,尹心昭立刻长按撤回。不能用‘分’这个字,应该用‘搬’。
然而谢心洲已经回复过来了:好吧。
这个油盐不进的弟弟哟。
傍晚喻雾回来的时候脸上带着伤,谢心洲当时刚洗完澡从主卧出来,二人对上视线的时候,谢心洲明显吓着了。
喻雾眼角和颧骨两块暗青,嘴角有一道半指长的血痕,下颌角也一块乌青。手拎着菜,两根葱耷拉出来。
“你……”谢心洲盯着他,“跟人打架了?”
“训练。”喻雾反应过来了说,“哦,吓着你了吧,没事儿,一点小伤。”
谢心洲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他走去厨房拉开冰箱,找到了冰袋,然后转过身,说:“我帮你敷一下吧。”
“好。”喻雾抬了抬眉,看着他。
“过来。”谢心洲走到沙发前边,示意他坐下。喻雾一袋子菜搁在餐桌,他坐下后拍了下大腿。
说:“你也坐。”
喻雾打了5个小时,5个小时,6个陪练的搏击手轮流上,他不休息也不放松。
今天下午格斗场的老板也来了,在半山庄园的宴会厅里看呆了,凌琦瑞洋洋得意,说这才到哪儿,我早说了他是你能找到的最棒的搏击手。
5个小时,他现在浑身煞气,这会儿脑中枢神经还在极致兴奋的状态。
谢心洲咽了下,心道这人怎么前后这么一会儿让碰一会儿不让碰。遂蹙了蹙眉,问:“你不是不让摸了吗。”
“我又想通了。”喻雾说,“我喜欢你,所以我满足你的一切要求……嘶——!!”
谢心洲冷漠地把冰袋贴在他眼角,喻雾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你……你倒是给我个预警呢?”
“一切要求?”谢心洲垂眸俯视他。
“是的。”喻雾迎上他视线,“我今天打趴了六个搏击手,我在想,总有一天我打擂的时候我要你坐在旁边拉琴,我要我的血飚在你的琴上和脸上。所以我决定好了,无论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琴不能沾血。”谢心洲认真地说。
“……”喻雾刚想自嘲真是毫无长进,明知道他是这样的人,还在猛撩。
结果谢心洲说:“但我能沾。”
第23章
喻雾脑子嗡了一下。
什么叫“但我能沾”, 是他愿意,还是他可以,还是全都是?
他在八角笼里被陪练一拳抡在太阳穴的时候都没这么明显的嗡鸣, 像耳鸣,不对,像有人用一根八尺长的针, 从他左耳捅进去,横穿过大脑, 再从右耳捅出来。
也像是心外科医生除颤的时候没有喊“离床”, 喻雾在抚摸着病床结果被嗡地来了那么一下子。
他定定地看着谢心洲, 自己听他这四个字说出来的瞬间,感觉死而复生生又死,来了十好几次。可反观谢心洲,他平铺直叙, 只是说出了这四个字而已。
一个惊天动地,一个无声无息。
谢心洲还扶着冰袋,大约是扶了太久, 手酸, 松动了些。喻雾直接按住他手背, 问他:“举累了吗?”
“有点。”
喻雾闻到他身上的沐浴露味道:“你今天怎么傍晚就洗澡了?”
“抽烟了。”谢心洲像每天醒来喝一杯吐真剂一样。
喻雾扶着他手背贴在自己的脸, 接着手指嵌入他指缝,带着他的手从颧骨向下, 将冰袋敷在下颌。
“你不想我闻到烟味吗?”
“嗯。”
“为什么?”
喻雾以为他会随心随意轻描淡写一句“不知道”, 没有抱任何希望, 不强求树脂娃娃给他任何固定模式之外的反馈。
可谢心洲说:“因为你看上去不喜欢。”
地暖让这间房子温暖如春, 冰袋悄然融化,融出来的一些水, 润在两个人的指间。
坦白讲喻雾这时候觉得自己真是没救了,因为他自己听了这句话,弯唇笑起来,笑得那叫一个甜,又甜又乖。
喻雾很容易满足,一点点爱抚能让他活很久,他不在乎谢心洲是不是真心的,就像高二那年,但凡他妈妈骗他一句“其实妈妈很爱你”,喻雾也不会摔门离开。
他很好哄的,大概是年纪不大吧,笑起来也很甜,而且纯粹。喻雾没觉得自己是个缺爱的人,因为他自认是个足够勇敢的人,是格斗场八角笼赐予他勇气和生命——这没夸张,他没地方住的时候就睡在八角笼里,像古罗马被关在笼子里的野兽,等着人类勇士一个个进来挑战他,然后成为他的晚餐。
所以他不需要谁来爱他,某种意义上他和谢心洲是很像的两个人。当然,仅限于某种意义。谢心洲实在过于极端。
两个人沉默的对视被一通电话打断了。
响起来的是喻雾的手机,两个人分明什么都没做,但都同时下意识躲闪了一下,好像被撞见什么不得了的场景。
谢心洲收回手,冰袋换了只手拿。喻雾的手机铃声是周杰伦的《七里香》,一响就是“窗外的麻雀在电线杆上多嘴”一直响到“秋刀鱼的滋味,猫跟你都想了解”。
人尴尬的时候就会装作自己很忙,谢心洲的DNA里也有这条基础设施,他拿着冰袋退后两步,先扶正了茶几上的木制人手摆件,然后去厨房拉开冰箱把冰袋放进去,又叮叮咚咚了一圈不知道在干什么,最后喻雾接起电话的时候,他溜进了琴房。
尹心昭打来的,因为下午那通电话喻雾没有回给她,她真的很好奇这俩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以至于尹总百忙之中终于在晚餐前的时间抽出了空,又打了一通过来。
喻雾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尹心昭解释,不过尹心昭此人惯来注重效率,挑了几个重点问题问。
——睡过了吗?
——亲嘴儿了吗?
——谈恋爱了吗?
喻雾回答没有、没有、没有,同时感叹姐姐您这顺序是不是整反了。以及虽然隔着电话,喻雾十分确信尹心昭翻了个白眼,大概就是:靠,就这?等了一下午的八卦就这?
电话挂断后,喻雾走到琴房门口,谢心洲的门没有完全关上,虚掩着的。他站在门口观察了片刻,谢心洲的手在拧弦轴,拉空弦调音。这把琴的拉弦板没有微调,他平时调音可能也就十来秒,今天不知道怎么了,最后拿出手机调音校准。
方才冰袋捂了太久,手冷得发僵,动作迟缓,手机搁在谱架上靠着之后,攥拳又张开,试图让手指舒缓些。
喻雾走进来,抓住他左手,直接塞进自己衣服里
喃諷
。
谢心洲还没反应过来,冰凉的手倏然碰到温暖的皮肤,冻得冰凉的手贴上寻常的体温也感觉滚烫。霎时间谢心洲大脑中闪回那个雪夜,雪落进他烟灰缸里,就像现在这样,冰炭同炉。
谢心洲抬眼看他,看见他的白毛,看见他脸上的伤。血痕,乌青,微肿的唇角。
喻雾说:“以后少抽烟。”
“其实我……平时不抽。”
“我说以后。”喻雾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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