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接通的时候,他戴上蓝牙耳机,搬着椅子回去舞台上。
八角笼的角上绑着绳子,他把手机塞进绳子的缝隙里,前置摄像头冲着小舞台。
“喂?”
“喻雾。”
“嗯。”
“我想你了。”
喻雾那边喘得很剧烈,他脑门上一条白色的额带,刘海汗湿了个透,搭在额带外面。他看着视频里的谢心洲在钢琴琴凳坐下,他呆愣愣的,分明谢心洲说的四个字都是中文,可偏偏听不懂了。
“你再说一遍?”
谢心洲笑了声:“干嘛,要揍我啊?”
“我以为我出现幻听了。”
“你没有。”谢心洲重复了一遍,“我想你了。”
庄园这个宴会厅当初装修的时候就预设好了,豪门晚宴必定要有现场演奏的乐队,所以投射和隔音做了极好的。风声显得很远,像远方旷野的狼嚎。
喻雾在力量训练,原本耳机里放的是SUM41的重金属音乐,视频打过来之后音乐暂停,他只听见了这么四个字。我想你了。
有一瞬间喻雾想换衣服开车回家,但这是系统训练,是他的工作。
谢心洲说:“你把手机放下,接着练,我弹琴给你听。”
喻雾的手机屏幕里,谢心洲坐在Keep out警戒线里。喻雾在这个时候觉得自己这个Keep out警戒线拉得真是天才,太适合他了,全世界都请Keep out。
“你还会弹钢琴?”喻雾呼吸缓和了很多。他刚刚在俯卧撑,之前做了深蹲跳绳,运动时候的肾上腺素升高,看着手机屏幕里的谢心洲,他掀开琴盖,手指放在琴键上。
谢心洲调整了下耳机,说:“钢琴算是基础,我弹得不是很好。”
镜头比较远,其实看不太清楚,但这种遥远朦胧的氛围更加要命。
“没关系。”喻雾将手机放在旁边,回去瑜伽垫上继续俯卧撑,“弹什么?”
“小星星变奏曲。”谢心洲说。
小星星变奏曲的第一变奏就是广泛流传的“一闪一闪亮晶晶”,如果不是乐句之中有几个华丽的三连音,直接会让人忽视它是一首变奏曲。
喻雾手臂绷着肌肉继续俯卧撑,谢心洲的手臂随着抬指的动作,如浪潮中的浮木轻涌。
他们都没有看视频画面里的彼此,只听。听对方的小星星,听对方俯卧撑时候的喘息。
还有风,别墅外面环绕着的风。
偶尔那风声会骤然变得猛烈,像蓄力一击。说实话,第一变奏后面就是喻雾理解范围之外的《小星星》了,但喻雾不介意,他终于理解了什么叫情人眼里出西施,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在做力量训练的时候听一首《小星星》听得越来越有力量。
人类真的,很神奇。
小星星变奏曲有12个变奏,演奏时间一般在十分钟上下。十分钟后,谢心洲弹完了。
“有一段弹错了。”谢心洲说,“第九变奏弹了两遍。”
喻雾站起来,用毛巾潦草地擦了手和脸,拿起手机:“没事儿,我听着挺好。”
谢心洲扭头,看向八角笼上绑着的手机。他只是看了过来,没有说话。喻雾便问:“怎么了?”
“看不清你。”谢心洲眯了眯眼,从钢琴那儿走过来,笔直细条的长腿跨过警戒线,走到八角笼这里。
喻雾看着画面里的人走过来,发现他把手机放在八角笼上了,说:“你爬慢点儿,别摔着了。”
“刚刚踩椅子上来的。”谢心洲说。
“那你再把椅子拿来呀。”
“懒得拿了。”谢心洲说,“我爬得上去。”
还记着呢,喻雾心道,当初那句“你连八角笼都爬不进去”……
喻雾平时单手撑跳上去,然后踩住边缘,直接拎起笼绳进去。谢心洲有点狼狈,他得撑起上半身,一条腿先跪上去。
好在镜头拍不到这个部分,不然即便是谢心洲也会觉得难为情。然而喻雾可能猜到了他的行动路线,说:“爬上来握着笼绳,别摔了。”
“嗯。”
这台面和笼绳之间不算窄,但在没有防护的条件下,明明能容纳一个成年人的空间,也会不自觉地失去平衡。
谢心洲攥着绳子,但尴尬的是,他之前把手机插在笼柱上的绳子的缝隙里,这会儿这个姿势,他提不起来这个手机,使不上劲。
他没有手机壳,手机边缘的金属部分又滑,捏着向上提,提不动。嗓底发出的,下意识的“嗯唔”声音传去喻雾的耳机,他在谢心洲看不到的地方偷偷吞咽。
“你小心点。”喻雾说,“不行就去叫孙叔来。”
“我没问题的。”谢心洲说。
说着,最后一下,紧捏住手机。喻雾这边的画面镜头猛的向上挪,嗖的一下。
谢心洲一笑,得手了,然而下一刻,笑不出来了。
“啊。”短促的惊呼,谢心洲脚下一滑,攥着绳子的手不慎脱力,整个人侧摔下去。
“谢心洲!”喻雾喊出来。
嘭!
谢心洲侧摔下去,落地的瞬间紧急调整了一下姿势,别让胳膊着地,摔着胳膊了没法拉琴。
喻雾眼睁睁地看着他那边的画面最后停住,他趴着摔在地上,然后慢吞吞地,先屈膝跪起来,然后手摸到手机,拿到面前。
耳机已经摔出去了,视频通话转为扬声器。
谢心洲“呼”了一声,拿起手机,说:“我没事。”
他摔得痛了,眼睛微颤,可怜兮兮。再爬起来的时候,镜头扫到他的跪姿,喻雾看得呼吸一滞。
喻雾问:“摔痛了吗?”
谢心洲爬起来后,靠在八角笼台侧面缓了口气,去捡起两只耳机,戴上,说:“痛。”
“回去卧室,脱掉衣服和裤子,检查一下身上的擦伤,卫生间放吹风机的柜子里有药箱。”
谢心洲举着手机从宴会厅出来,在门口关上灯,走过孤独的廊道,上楼。
他说:“好。”
然后回去他们住的卧室,谢心洲把手机靠在床头柜的纸巾盒上。
“我看不见后背。”他解开衬衫纽扣,背对着他坐在床上,“我后背怎么样?”
“你后背很漂亮。”喻雾脱口而出。
第40章
谢心洲幽幽地回过头, 他张了下嘴但没出声,属实是无语。
但他这个姿势确实很难让喻雾理智,尽管这个姿势在谢心洲看来非常合乎常理——他需要让手机立起来, 那么就需要一个可以让它靠着的东西,他本人又必须与摄像头齐平,那么, 跪坐在床上……很合理吧。
“我的意思是……”喻雾稍微有点慌,“你靠近点, 我看不太清。”
谢心洲冷漠地穿上了衬衫, 画面里, 俊秀白皙的青年冷漠地拉上衬衫,转过身从床上下来,拿起手机,在喻雾“哎哎”两声中挂断了视频通话。
然后没忍住, 笑了一下。
笑完还特意看一眼手机,确认真的挂断了,又笑了下。
他没生气, 但他想让喻雾觉得自己生气了。这位油盐不进的独奏家难得萌生出恶作剧的念头, 喻雾发来微信说他背上没有明显的伤, 谢心洲回了个“哦”。
喻雾攥着手机在健身房里抓耳挠腮, 和他一起做体能训练的选手边用毛巾擦汗边走过来问他:“咋了这是?”
喻雾干笑两声:“没、没什么。”
同事打趣他:“把对象惹生气啦?”
“呃……”喻雾有点不好意思,倒也可以这么说, 这么说, 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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