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芷说小猫出现了刻板行为,贴着客厅和阳台的玻璃门走来走去,凄楚地喵喵大叫,不吃不喝,干呕,爪子挠墙挠出了血。
这几天,他很反常地,频繁用音响放音乐。放一些他平时根本不感兴趣的音乐,流行乐,短视频口水歌,甚至RAP。总之就是用很大的声音填满房子。
他本就不旺盛的食欲变得更加颓靡,昨天早上吃了个三明治,一直到傍晚才有进食的欲望,慢吞吞地拌了个麦片。
从圣诞到今天,这些天里他恍惚间看见许多年前独自坐在家里的自己,他妈妈不晓得去了哪儿,消失得无声无息。梅雨天,他拧着始终拧不上的琴弓,它大约是受潮严重而出现像是螺丝滑丝的情况。
它会“咔”到一个点,但固定不到那个点,越过那个点然后重来一次。
谢心洲好像回到那个状态,死循环,往死里循环。
并且他抗拒和喻雾交流,无论微信还是电话。情绪的确出现了,但他不知道该怎么管理,所以当提供情绪的一方出现变故,他就一团乱麻。
不过他起码是人类,不是小猫,不至于用爪子去挠墙。而唯一一次呕吐是因为便利店变质的饭团。
“师兄!”陈芷拍拍他。
他抬头:“怎么了?”
“羽绒服脱掉呀。”陈芷看上去不困了,大眼睛盯着他,说,“这里面这么热,你不闷吗?”
这个厅里放了很多椅子,大家坐在这儿休息,也有人直接坐在地上靠着墙,靠着靠着就躺下去。谢心洲刚差点又睡着,这些天也出现了严重的嗜睡现象,明明睡眠时间够长了,但还是困。
“有点……”被她这么一说,谢心洲感觉确实热。
陈芷无奈地看着他:“你最近还好吗?”
“还好。”谢心洲点点头,坐直起来,把羽绒服脱掉挂在椅背上。
上午进行上半场的排练,经理叫大家去音乐厅。
上半场德沃夏克,乐团其他人先上台,调音,然后指挥上台。指挥上台后,谢心洲上台。
独奏家不需要带防滑垫了,大提琴的尾柱直接抵在共振箱上。届时,他将与琴、共振箱形成一个完整的发声体。
谢心洲上台,先和第一小提琴的首席握手,然后和指挥握手。接着抬脚迈上共振箱,坐下调音。这就是开场流程。
此前在乐团已经排练过很多次,坐在这个位置,整个乐团的声音在自己背后,两分半的时候圆号的旋律像航海归来。这首曲子谢心洲最喜欢杰奎琳·杜普蕾的版本,一位非常有生命力的演奏家。
他呼吸,听着同事们的旋律,持弓准备进。
他记得,高中时候老师放的那个视频,杰奎琳·杜普蕾的演奏视频,那里出现了经典一幕。杜普蕾把琴弦拉断了,她暂停了演奏,对观众们说抱歉,她去换弦。
视频里观众们给予她震天的掌声,老师当时带着开玩笑的说把弦拉断也是一种力量的表现。
而永远把事情控制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力量也是,他从来没有拉断过弦,他不去触碰任何危险的线。一旦事情脱离他的能力控制,他就会离开,比如他拉断了弦,他会从此将那种力道铭刻于心,再也不会越过去。
谢心洲的自我保护系统无坚不摧。
好吧也不是真的无坚不摧。
晚上十点过半,音乐会和跨年擂同时开始了。
后海今天人山人海,跨年夜加上打擂,烟花就绪,郑老板的保安们配合警察一起维护秩序。
决赛4个人抽签两两对战,胜出的2个人进胜者组,落败的2个人对战,淘汰掉一个。胜者组的2个人对战,落败者去和败者组的胜者对战,最后胜出2个人打决赛。
第一组喻雾抽到的对手是北京本地一家格斗场的王牌,打过昆仑决,在场馆里很久未尝一败。
上衣脱掉后喻雾垂眸活动了两下脖子,跨年擂是露天的,北京这个时节,晚上将近十一点,那风都不是刮在脸上,是刺进骨头里。
两个搏击手从两边拎起绳子跨进八角笼,咬住护齿器,喻雾的白毛在风里很是惹眼。无人机在空中拍摄,同步投屏到郑老板搭的屏幕上。
今天这里跨年的人堪比三里屯,根本挤不动,根本打不到车。
喻雾的对手死死盯着他,双方在笼中首先走位试探。
“WOW!!!”随着双方同时进攻,观众们爆发出这一年最后一天的欢呼,喻雾出拳果决且毫无保留,他今天没有用任何套路拳法,毫无保留地进攻。
从前在洛杉矶,有人评价他是这个格斗场里打法最不像亚裔的亚裔。活跃在国外格斗场的中国人并不少,他们之中大多抱有强烈的信念。
或是荣耀,或是胜利。喻雾不太一样,喻雾什么都没有,所以什么都不求。
金钱和地位不同,这两样东西,只要有勇气迈进八角笼,就都会有。
剧院音乐厅里,谢心洲处理着他的泛音,换把位,四指揉弦……曲目最后,大提琴独奏随着乐团一起渐强,最后打击乐进、扬弓结束。
他有些喘,后颈出了很多汗,洇着他衬衫的领子。
观众们鼓掌,指挥转身的时候看了他一眼,他迅速反应过来,拎着琴站起来,走下共振箱,向观众鞠躬。
接着中场休息,大家调整自己的乐器,然后喝水上厕所休息。谢心洲出去抽了根烟。
抽烟的时候有点冷,左手揣进裤兜里,摸到了装着喻雾耳钉的防尘袋。今天晚上喻雾大约拿不到手机,除非他在分组的时候被淘汰。
综合格斗打起来没多长时间,今天采用UFC计时方式,五个回合五分钟限时。露天打擂,打起来之后就是出一轮汗然后让冷风吹,颇为刺激。
喻雾临到最后已经进入狂暴状态,打到胜者组决赛的第三回合,他半张脸的血,血甩到他白毛上,第三回合五分钟到时得时候裁判差点没拉住他。
中场休息的时间拉长了些,对方去卫生间吐了一轮,医生在检查。
此时的音乐厅里,勃拉姆斯进行到第三乐章,优雅的小快板。这一乐章的开头,大提琴组主要是拨弦。
一边是音乐厅,观众们在自己喜爱的古典乐中静静地迎接新年。
另一边是八角笼,观众们高呼着搏击手的转身鞭拳,那一拳致胜而出,令人猝不及防,白毛搏击手惊人的力量让那一拳堪比烟火。
第四乐章,不过分但朝气蓬勃的快板。
第四回合,血已经淌到喻雾的小腹。
零点,音乐厅准时扬弓。所有乐手起身,向观众席鞠躬,指挥拿过话筒,祝大家新年快乐。
零点,后海响起烟火,人们已经忘记了严寒,在风里几乎要蹦起来,为最终回合喝彩。
根本没办法打车,所有网约车APP的等待时间都是一小时起,谢心洲背着琴,在斑马线等红灯的时候飘起了雪。
他抬起头,北京的夜空浓黑,人们激动着新年的第一场雪。
绿灯了他还没动,过斑马线的人不小心撞到了他,他向前踉跄了下。24小时便利店的灯牌有些接触不良,明暗闪了几下。
谢心洲迈出步子,他不能每一场雪都要人陪。
不能这样的,这不是长久之计。
幸运的是他遇到了恰好在路边下车的乘客,坐进了出租车。司机说后海啊,开不到那儿,你得自己走过去。
跨年擂的冠军已经接过了三百万的奖金支票和奖杯,格斗这种东西,其实说到底没有什么懂不懂的,就是互殴,打赢了就是赢了。
人群水泄不通,谢心洲小心地穿过人群,那个冠军半身血没擦,甚至依稀能看见他肩上冒着热气。所有人都像靠近喻雾,去为他喝彩,大声喊着你今天有多牛逼,祝你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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