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放三千里(27)
“给你。”刘湛从怀里掏出一条崭新的发带。
宋凤林愣住。
刘湛道:“上回卖野猪赚正好顺路一并买了,早该给你做新衣,因着秋收前家里没有余钱才拖到现在,我娘他们已经在赶制了,想来用不了几天就能做好。”
宋宜均的断腿前前后后治了几两银子,不仅掏空了刘家的私房还挪用了云中书院的用度,这些宋凤林自然都知道。
这次刘家全家做新衣买的也不是多好的料子,而刘湛买的这条发带布质上乘想必花了不少钱。
“你……不必如此……”宋凤林觉得什么情绪哽在喉咙。
也许是出身顶级世家又早慧的缘故他从小恃才傲物待人寡情冷淡,即便从云端坠下也并没有改变他骨子里的骄傲,他觉得刘湛真的不必如此。
宋凤林也不想自己寡淡的心增添点什么,君子之交淡如水便很好。
这时刘湛笑了,少年爽朗英气。“日子会越来越好,相信我。”
刘湛把叠的整齐方正的发带放进宋凤林手里。“我不会让喜欢的人过苦日子。”
什、什么?宋凤林愣了愣。
刘湛也不挑明只笑道。“走吧,早上我让娘今晚炖腊肉,隔着山坡都闻到香了。”
宋凤林那双好看的凤眼满是纠结,倒是刘湛一副无事人的模样,见状宋凤林又觉得自己多虑了。
世家子弟之间常以雅物寄情,只要相投便能以契兄弟许之。
从前朝起中原男风屡禁不止,到了大楚好男风者更是十有二三,家里娶妻外头又有好些契兄弟的世家子比比皆是。
世家子弟还会遮羞,百姓好男风便要直接得多,只要看对眼了往树丛里一钻就能成事。
往日里少年们凑一块也爱八卦,尤其是各种荤段子,十五六七的少年正是开荤的时候,私下里说话毫无避忌。
也就只有在宋凤林面前几个少年才会闭嘴不敢提半句。
刘湛不知道吗?刘湛不着急吗?怎么可能!他只是明白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徐徐图之方为上策。
回到家,堂屋已经摆了两桌丰盛的饭菜,赵氏催促两人收拾一下身上的泥灰过来吃饭,炖腊肉的香味醇厚诱人,两人赶紧收拾了过来开饭。
之后齐云山上下了第一场雪,云中书院放假,刘家内外忙着冬储。
过冬前刘湛也没闲着,捡木柴,修门窗,收地里最后一茬大白菜大萝卜,直到房前屋后包括走廊里都堆满了木柴,库房里放满了冬储,刘家这一片院落才彻底归于平静。
刘湛终于得空迫不及待的就想去寻宋凤林,但是刚踏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
他这些日子上上下下的忙已经好些日子没有洗澡洗头,想起宋凤林那谪仙般的身影,连忙滚去厨房烧水洗簌。
经过一年相处刘湛知道宋凤林极爱干净,想要靠近他必须得干净,若是身上有味道想进他的门都难。
刘家日子好起来之后便在厨房隔壁隔了一间澡堂,里面摆了个大木桶,刘湛烧了满满一桶水搓澡,把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搓遍了,头发也用皂角洗了两遍。
刘湛从澡堂出来的时候正好碰到赵氏,赵氏见他浑身冒水似的怕他着凉,连忙压着刘湛到灶台边上烤火。
待刘湛收拾妥当已是午后。
齐云山的冬天那是滴水成冰,初冬的天气今天下雪明天雨夹雪,房檐上都是长长的冰凌,穿再多衣裳也不顶用只有猫在炕上才能熬过这一冬。
宋凤林裹着棉被在炕上看书,但整个人还是止不住地难受,一有大风刮过门窗缝隙便呼呼冒风,他感觉自己像是得了风寒但是又不像。
刘湛来时,宋凤林整个恹恹的脸色也不好。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刘湛想摸上他的额头却被躲开了。
“没事,我从小畏寒。”宋凤林淡然道。
平日相处宋凤林一向如此疏离刘湛早就习惯了,他也没放心上一骨碌爬上炕。
“炕烧大了吗。”刘湛摸了摸炕面热乎乎的没有问题,看来确实是他畏寒。
“再烧我就得烤熟了。”宋凤林难得幽默。
刘湛认真道。“就得烧这么大,再过些日子大雪下来能有齐腰深。”
宋凤林被唬住了。
刘湛一笑。“要不然怎么叫猫冬呢。”
之后又过了半月,齐云山开始扬起漫天大雪,刘家三兄弟和刘湛每天早晨起来都要扫雪。
一日不清便要淹没走廊把路堵死,还有屋顶上的雪也要几日敲一次以防把屋顶给压塌了。
即便是在猫冬的日子刘湛也没有一日躲懒,这日刘学逸说是风寒,刘学礼懒床起不来,刘学渊去敲房顶上的雪,刘湛一人扫走廊。
齐云山被称为极北苦寒之地不是没有道理,北风像冰刀子似的扎人,宋凤林踏出房门觉得大片的雪白扎得他晃神。
“大冷的天出来做什么?”刘湛意外,看到宋凤林比雪还惨白的脸立即道。“你的气色怎么更差了?”
宋凤林定了定神拿起扫帚帮忙扫雪。“没事。”
此时的宋凤林看在刘湛眼里像极了一只仰着下巴目空一切骄傲到骨子里的猫,刘湛很肯定若有人现在去触碰他一准得炸,同时刘湛也很肯定他定藏着事。
停下手里的动作,刘湛盯着宋凤林苍白的脸道。“你这扫雪的动作不对。”
宋凤林愣了一下。
“我教你。”刘湛放下自己的扫帚一步跨过去握住宋凤林的手,触手骇人的烫!
宋凤林要抽手刘湛不让,有些恼了他瞪向刘湛。“松手。”
很好,会瞪人了。
刘湛夺了宋凤林手里的扫帚二话不说将人拽回房里,碰一声甩上门,刘湛一手按着他的肩膀一手摸上他的额头。
“你不要命了!!”
宋凤林挣开不说话。
刘湛气得仰头。“我带你看大夫去!”
“不用。”宋凤林眼里难掩难堪。
“不看大夫这高烧躺着能好?”刘湛不自觉的提了声。
他早就瞧着宋凤林状态不对,只是宋凤林防备着他,刘湛一直没机会近身。
宋凤林懊恼。“我已经好多了。”
刘湛懒得跟他犟。“今天放晴正好能下山,我带你下山去!”
说完刘湛大步出了房间去寻刘学渊,一时惊动了刘家上下,也许是病情败露宋凤林也撑不下去了,才一会的功夫刘湛就见他已然迷糊,再严重些怕是要休克。
“这可如何是好!”宋宜均吓坏了,急得六神无主。
刘家人也吓住了,要知道当年刘学逸的长子就是这样没的。
“我去请张大夫过来。”刘学渊说罢要出门。
这时刘湛带着曹壮曹鸣两兄弟回来了,三少年身上落满了雪,想必是一路涉雪回来。
刘湛沉声道。“张大夫那些土方子治小病小痛还行,这样重的高烧如何能治,我背凤林下山去寻李大夫,有曹壮曹鸣陪着你们莫要担心。”
“这样大的雪如何下山!”刘学渊瞪大了眼。
“我们冬猎也是这样上山如何不能下山。”刘湛不想再拖延,他拉起宋凤林在曹壮曹鸣帮衬下背上背,又用带子把人绑在身上防止人往后仰。
“我随你们一块去。”刘雪渊着急道。
“爹,方才大壮他爹要去我都给拒了,我们能行,你别担心。”刘湛扯了毯子披在身上把宋凤林罩住。
曹壮道。“院长请放心,我们有经验不会出事。”
曹鸣也帮忙解释。“去年的雪比今年更大我们也这样上山去打野猪,今天放晴了路上不难走。”
三人穿的都是羊皮袄子保暖不是问题,唯一只有路上险情,大雪封山可不是闹着玩。
临出门前赵氏塞了三两银子给刘湛,刘湛握了握赵氏的手。“别担心,今天回不来明日一定到家。”
说罢刘湛领着曹家兄弟涉雪出门。
路上的雪没到了大腿肚,出了村就更难走,大雪盖住了道路只能靠记忆分辨哪里是路哪里是田埂,为了安全曹壮拿着杆子在前面探路,以免踩错了给翻下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