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放三千里(66)
张小满和曹鸣亲自摆饭,有肉有酒,摆了满桌之后安静退下。
“刘家送来的这两人只是庶族外婿并非家族子侄信得过吗?”宋凤林看完信问。
刘湛歪在炕上看着宋凤林在烛光下柔和俊美的侧脸,笑了笑温和道:“不要紧,到了我的地盘敢不听话便教他有来无回。”
说话声音虽温和但宋凤林还是听出了刘湛话中的冷酷含义。
这次宋凤林秘密前来岑州见刘湛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刘湛杀方招驱逐岑州方氏这样大的事情沛万善自然不敢瞒着刘学渊,收到信的那天刘学渊气得一天不吃不喝。
人分三六九等这套规则已经存续几百年了早已在天下世家心中根深蒂固,刘湛此举杀的不是方招而是要与天下世家为敌,以下克上乃大忌!
宋凤林合上信,心里叹了口气。“你总不能每次遇到不臣服的人就杀了,杀人能使人畏惧但是不能让人尊敬你信服你,天下诸事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如果此时说教的人是刘学渊或者旁的人刘湛大概已经跳起来了。
他是遇强则强的人,他就是这么横,他心中有股不服天不服地的气,全靠这股气他上辈子这辈子才能走到现在这一步,才能在尸山血海的战场里杀出一片天地。
刘湛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他在睿王在大将军面前委曲求全之时,他心中一片清明,他可以勇往直前,他无所畏惧。
刘湛的眼神不动如山,一颗心犹如磐石。
放下书信,宋凤林来到他面前。
“我知道你心中有丘壑,对事判断处置自有高下,然则当今天下世家盘桓数百年,其中关系盘根错节,历朝历代多少帝王都想将之根除,但无一例外以失败收场。”
宋凤林认真道:“这是因为等级制度乃世家根骨,以下克上动了他们赖以存续的根骨,你会被天下世家合而攻之。”
世家之间互相攻伐只是皮肉之伤,但是动了等级制度等于动了天下世家的根骨,这可是大忌!
刘湛漆黑的瞳孔似有光在明明灭灭。
“三公九卿王侯将相超一等世家杀人官府不问,四品以上一等公卿世家杀人官府问而不审,五品以下二等世家杀人官府审而不判。”
宋凤林坐在炕沿上。“这只是世家子弟杀世家子弟的前提,上三等世家能判下六等庶民生死,此为天下上三等世家大族的特权。”
刘湛漆黑的瞳孔一缩。
“不仅如此。”宋凤林接着道。“天下氏族大姓都有定数,氏族大姓经过历朝历代整理成册,上三等世家之间的等级排序或有变动,寒门却是永世不可能成为世家。”
当今天下人分三六九等,上三等分别是勋贵和大氏族世袭朝廷及地方要职。
中三等为小族、良民、商户,这些都是地方小族,而小族则是出了五服又没有官身从而被摘下来的氏族后裔。
下三等为军户、匠户、佃户,此三等均是匠籍,也就是常说的贱籍。
说到这里宋凤林忽然嘲弄的一笑。“至于奴籍不在九等之内,或可比作牲口。”
听到这里刘湛笑了,笑得肆意笑得张扬,他拉上宋凤林到八仙桌前坐下,又笑着为他斟酒。
“我有一句话,世卿不知道听没听过。”刘湛干了一杯,烈酒下肚火辣辣的。
“那句话叫,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宋凤林整个怔住。
这是另一个时空里一个国度在经历上下五千年后总结出来的一句话,此时提前了二千多年出现在宋凤林耳边无异于一道惊雷。
自周起天下氏族大姓讲究出身讲究等级已经深入每一个人的骨髓,人生来便分三六九等,而现在刘湛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此话可谓是大逆不道之极!
刘湛看着宋凤林,看他因震惊而圆睁的丹凤眼,笑了笑,而后目光坚定的看着他。
“睿王乃诸皇子中最有权势最可能继承皇位的皇子,所以睿王不可能常驻北疆。而大将军周澶乃周氏宗子下一任家主,他也不可能常驻北疆,所以他们都着急想要尽快控制北疆。”
刘湛漫不经心的喝酒吃着肉。
“晋阳有颜氏掣肘,瑞昌有沛氏掣肘,岱州有方氏掣肘,这些北疆排得上号的世家都不是省油的灯,怎么可能乖乖向睿王俯首称臣。”
“只有我岑州愿意为睿王马首是瞻。”刘湛朝宋凤林抬了抬手中酒杯。“而且,只有我刘湛有这个胆子敢成为睿王的刀,替他扫净北疆不愿意臣服的世家。”
刘湛越是得罪北疆地方氏族睿王和周澶就越信任他重用他,因为与北疆世家为敌的刘湛除了依靠睿王和周澶别无选择,这样的人最安全最好用。
但是对于刘湛来说,这无异于一把双刃剑,若他无法完成任务,他就是睿王的弃子,随时要被睿王推出来当替死鬼平息诸世家的怒火。
这些刘湛都知道,甚至是深思熟虑之后依然选择这样去做。
宋凤林那双冰晶一般的丹凤眼一瞬也不瞬的看着刘湛,他以为自己足够了解眼前这人,但是在这一刻宋凤林有一种眼前这人既陌生又深不可测的感觉。
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抓了猎物就屁颠屁颠的来讨好心上人的野小子了,这是一个胸有丘壑深谋远虑的男人,他已经是能掌握一方权势的男人了。
猛地回过神来,宋凤林干了杯中酒,他不常喝酒但是现在他需要一点醉意掩饰自己心中的慌乱。
“我答应你后续行事会更谨慎一些,能避免起冲突就尽量避免。”刘湛替他夹了一筷子肉放在白米饭上。“先吃饭吧,饭菜要凉了。”
宋凤林细嚼慢咽的吃着。“收伏余下的岑州五县还需从长计议,一些不能用的人可想办法或升迁或平调,地方豪强刺头可以打压可以威逼,不到逼不得已莫要赶尽杀绝。”
“我晓得,最迟来年春天我必将岑州内外安定下来,项时接你过来主持大局。”
刘湛咧嘴一笑,殷勤的又是斟酒又是夹菜。“你知道的,我不愿意去想那些弯弯绕绕的东西,想不通我便用拳头解决,你若来了我都按你说的办,你说怎么做就怎么做。”
饭罢,刘湛已经差人在里间备了满满一桶热水给宋凤林梳洗,甚至亲自为宋凤林宽衣,那细致的模样某种意图呼之欲出。
宋凤林没好气的将他赶出里间心里明镜似的,刘湛知道他脸皮薄也不好太过分。
当宋凤林穿着单衣从里间出来便立即被刘湛打横抱起,刘湛憋不住火只要上了炕便满心满眼都是某些事。
“你别……”宋凤林面红耳赤的推拒。
衣服不知道被扔到了哪个角落,窸窸窣窣中刘湛忽然停下了动作,怎么还不如从前了?
往常在武源县宋凤林隔天便喝鹿血调理身体,这次出来岑州他定然有好些天没喝。
刘湛心里越发有些不好的预感,心想先瞒着回头找大夫问问。
此时人在怀里刘湛是再也不想忍了。
“今晚来点不一样的。”刘湛痞笑着亲吻他的唇。
天知道宋凤林最怕他说这句话,直到……他就恨不得将刘湛埋进坑里。
接下来的事情完全刷新了他的认知,宋凤林一开始又惊又怒又窘迫,漂亮的丹凤眼里都是屈辱的泪水。
刘湛在耳旁呢喃着什么他也听不进去,在最后那一瞬间宋凤林一团浆糊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他完了。
次日天方蒙蒙亮,岑州兵营便响起了鼓点,全营士兵都要集合早训。
伴随鼓点刘湛神清气爽的出现在校场,他随手把官服下摆別在腰间走到武器架取了一把战戟,而后抓小鸡似的逮了曹鸣对打。
他们这十来个最早跟着刘湛的少年,如今职位最低的都是千户长了。
每一个都由刘湛亲手□□出来,目前只有曹鸣没跟在刘湛身边,曹鸣似乎也憋了一股气更是用尽了全力在跟刘湛过招。
最后还是刘湛更胜一筹。
曹鸣力竭躺倒在地上,刘湛走过去将他拉坐起来。
“头儿,你让我跟在身边吧,我也想上战场。”曹鸣哭丧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