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放三千里(93)
当天下午,给阳关大捷的消息传回晋阳,几乎同一时间到达的还有刘湛。
“太医怎么还没到!!”
“来了!马太医来了!”
“别都围在这里,来人去烧热水。”马太医一来立即把营帐里的人都赶了出去。
他先是检查了刘湛的伤势,刘湛身上密布各种小伤,最致命的的是那插入腹部的长刀。
马太医伸手一摸,刘湛立即痛呼出声。
马太医脸色凝重。“刘大人,恕老夫直言,这拔刀是一关,若是伤了脏器,刀子一□□就是阎王爷的催命符。”
刘湛面无血色喘息了许久方忍下剧痛,他闭了闭眼。“来吧。”
马太医立即道:“来两个人搭把手,老夫要拔刀了。”
曹壮立即上前按住刘湛上身,黄午时按住刘湛下身。
帐篷外面,郭东虎等几名亲兵像只大狗熊一样蹲在门边,不时紧张的探头探脑。
随着一声惨叫,马太医把刀拔了出来哐当一声丢在地上,他立即按住刘湛的伤口,白布瞬间被血浸染成鲜红。
马太医看向地上的长刀,血印足有三寸深,只要再深入两寸就能扎穿腰腹,但是位置讨巧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来人替老夫按住,老夫去下药!”
营账外的郭东虎听罢立即冲进来听从马太医的指示紧紧按住伤口,血很快连郭东虎的手也染红了。
刘湛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大壮……大壮……”
“头儿,我在这里!”曹壮双目通红。
“去……找人……接……接……”刘湛忽然就说不出话来了。
“大人莫要说话,憋住气。”马太医拿着厚厚一叠药膏示意郭东虎松手,就在郭东虎松手的一瞬间马太医快如闪电的把药膏往伤口上一拍,结结实实的糊住。
“啊啊啊——!”刘湛立即痛呼着厥了过去,但很快又被疼痛惊醒。
曹壮摸了把脸站起来。“来人去武源县接宋先生,快去!!”
从晋阳城回武源县快马不眠不休一个来回最快也要四天,刘湛在昏迷前唯一的念头只有要死也得熬到宋凤林赶到才死!
他在军中还有数千士兵,还有岑州势力,这些都需要人安排主持,可不能他一死就让人给瓜分了去。
曹壮等人到底没经过事怕是守不住,宋凤林虽然不能出面但他能在背后主持。
“凤……林……”刘湛费力的说出来。
“接他……”
“一定……一定要接他……”
“头儿,我已经派人去接宋先生了!您一定要抗住啊!”曹壮抹了把脸上的泪。
不仅是军营里的事,死前怎么也得见最后一面。
刘湛想着想着彻底沉入了黑暗。
营帐里充斥着浓郁的药味和血腥味,当天夜里刘湛就发起了高热,曹壮几个连同马太医寸步不离的守着。
后半夜的时候刘湛开始满嘴胡话,马太医熬了药汤,黄午时在喂,半喂半灌的好不容易才喂下去小半碗。
“这高热是第二关,只要高热下去就好了,要是下不去……”马太医摇了摇头。
第二天刘湛依旧高热,伤口倒是不再渗血了,只是喂药比昨天更加困难。
下午的时候,睿王亲自来了一趟兵营,还带来了一株两百年份的老山参。
经历了大起大落重新出现在人前的睿王又有了些不同,整个人似乎脱去了一层桀骜不驯的皮,看起来却有几分颓废。
“怎么样了?人能活吗?”睿王凝重问。
马太医拱手。“老夫定当竭尽全力。”
睿王看着伤重昏迷的刘湛,就这样站了许久。
“务必救活,本王在这北疆也就只有刘大人能信了。”睿王说罢头也不回的离开。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大将军不可信?马太医心中骇然,这话只有他听到了,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传出去,马太医立即告诫自己务必把这话烂在肚子里。
睿王这株老山参送得及时,马太医不敢耽搁立即切成片让刘湛含在嘴里。
就在睿王离开不到一个时辰,周澶竟然也来了。
周澶看起来憔悴了很多,一夕之间仿佛老了十岁,鬓角也出现了白发。
“刘湛啊刘湛,真不知道该杀你还是该谢你,事到如今,你是死是活对我来说又有何区别,当初真该早些把你除了,也就不会生出这样的结果来。”周澶喃喃说完拂袖离去。
马太医卑微的站在角落尽量减少存在感。
他不敢把睿王和周澶的话串联起来想象,不去揣测就不会知道某些不可告人的秘密,他一点也不好奇,他还想活着回到京城。
到得第三天刘湛的高热持续凶险,一滴水都喂不进去,不管喂多少头一歪又吐出来。
沛公离得知刘湛伤重的消息,他踌躇良久还是决定冒着被大将军厌弃的风险过来探望。
一进门就看到曹壮几个哭丧着脸,像个丢了娘的野猪崽子只会嗷嗷的叫唤啥忙也帮不上。
沛公离见刘湛大汗淋漓,当即掀开被子拉开他的衣襟,拧了干净的手帕替他擦身体。“拿身干净的衣裳来,还有打点热水,快去。”
刘湛身上还穿着那件被血浸透的里衣,因他伤重大家也不敢随意挪动,请示了马太医这才小心翼翼的替刘湛更衣。
沛公离把带血的衣服被褥全扔了,一时营账里的血腥气都淡了几分。
“药呢,给我试试。”沛公离接过药让曹壮扶住刘湛的头摆正,他一点一点的灌进去。
“咳咳!”刘湛却忽然咳嗽起来,刚灌的药又全吐了。
沛公离却唤了黄午时。“你去让马太医多熬些药,吐多少我们喂多少,总能灌下去一点。”
如果说第三天大家还能勉强镇定,到了第四天见刘湛依旧不见好转,甚至气色已经有几分灰败时,曹壮几个心态都有些崩塌了。
今天一早马太医丢下一句听天由命就走了,一时把所有人都刺激得不轻。
有几个亲卫蹲在门外嗷嗷的哭着,说到底大家都还年轻,他们打小跟在刘湛身后,刘湛已经成为了他们的主心骨。
若是刘湛有什么不测,他们只觉得天都塌了,往后的日子还能有什么盼头。
沛公离照顾了刘湛一夜没睡,刘湛的情况却不见好转他心情也烦躁得很,此时听到账外那些鬼哭狼嚎的声音只觉得头都要炸了。
“你们哭够了没!”沛公离气得掀帘而出。
就在这时马蹄声由远及近,四匹马奔跑而来在营帐外拉缰急停。
滚滚烟尘中一个雪白身影跃下马背,落地的时候险些站不稳。
“宋先生!”
“宋先生来了!”
“呜呜呜,宋先生,头儿他……”
宋凤林轻喘着,紧绷的丹凤眼扫向那些哭哭啼啼的熟悉面孔。
“人在哪?”他冰冷的问。
“在里面。”曹壮忙为宋凤林掀开帘子。
宋凤林头也不回的踏入营房,没有人注意到他长袖下攥紧的拳头已经抖得控制不住。
亲卫赶到武源县时,宋凤林正带着刘攸宁背书。
当亲卫说刘湛伤重,宋凤林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一转眼他人已经在路上,两天一夜的路程他不吃不喝不停的赶路,愣是提前了半天到达。
营房不小,有书桌有屏风还有开会议事的地方,屏风内里有一张床,刘湛就无声无息的躺在那里,甚至感觉不到他还有呼吸。
这个十四五岁就敢在山上打野猪,被野猪撞脱臼仍面不改色的男人,这个带了几十人就胆敢下山去劫粮的男人,这个见他一面就敢说喜欢他的男人……
宋凤林抖着手掀开被子,只见刘湛腰腹缠着的纱布尽是斑斑血迹,胸膛上更有数不清的血印子,宋凤林忍住眼中的酸涩摸上他的脸,烫手的热。
“药呢?”
曹壮黄午时郭东虎还有几个亲兵排排站在屏风前,还有疑惑跟进来的沛公离在探头探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