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因为边静玉从小就和村子里那些喜欢在泥地里打滚的男孩们不一样吧,贺桂花经过了长年累月的熏陶,此刻见五岁的儿子说出了这么一大段鬼灵精的话,竟然也不觉得诧异,反而接受良好。
贺桂花嗔怪地说:“我什么时候对三凤不好过了?”她带着三凤做事时,给三凤安排的都是轻省的活儿,有时比着元凤、二凤还轻省很多,从来不像村里某些女人那样把家里的女孩当畜生一样使唤。
边静玉不假思索地说:“那以后再好点呗!妈,姗姗外公是校长,经常有机会去省里开会。咱以后可以让他从省里给我们带些做衣服的书回来,妈你照着书上的衣服做,保证大家都喜欢你做的衣服!”
“书上还教人做衣服呐?”贺桂花将信将疑。
边静玉用力地点了下头:“那当然,书上什么都教!”
边静玉还是比较看好贺桂花的。
边老闷这辈子被毛春妹管惯了,边静玉长这么大就从来没有见过他当众发表自己的意见,爱国、爱党、爱军三个则都孝敬毛春妹,一般情况下也都由着毛春妹。于是在这个家里,唯一能够对得上毛春妹的,竟然只有贺桂花这个给老边家生出了唯一一个孙子的儿媳妇了!当然,贺桂花是不敢明着对上毛春妹的,她也只能偷着来。但只要贺桂花有心要照顾三凤,三凤的日子肯定比现在要好过一些。
边静玉不是圣母到不考虑实际情况就去“普度众生”了。如果家里真的穷到连饭都吃不上,他把自己的口粮省给三凤也就算了,肯定不会要求贺桂花也这样做。可现在的问题是,老边家的家境分明还过得去,家里不是什么资源都没有,只要大人稍微重视女孩一点,女孩们的生活质量就能提高很多。
边静玉又说:“妈,咱也不用刻意做什么,只要你平时记着对三姐好一点就行了。这样一来,以后我们想让姗姗外公帮我们带服装书时,我们也好对着二叔开口,让二叔去求求姗姗外公了,对不对?”
他自觉这个理由还是很能够说服贺桂花的。贺桂花要想表现得对三凤好,也不过是偷偷塞点吃的用的给她,这能花几个钱?可贺桂花在镇上的生意一旦做了起来,她能赚到的肯定就不止这一点了。
贺桂花但凡有点脑子,她也知道该如何取舍。
边静玉又加了把火,说:“而且,我前些天写了点东西,交给了二叔,二叔说要帮我投稿。妈知道投稿是什么意思吗?就是我写的东西以后说不定有机会在报纸上和书上登出来,让全国人民都看见。”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在贺桂花的认知里,只有状元公才能写书,而状元公就是天边的云,那是他们可望不可即的。结果她现在听到了什么?!她儿子竟然要成为写书的人了!这是在做梦吧?
贺桂花惊呆了。
“对三姐好一点?”边静玉趁机问。
贺桂花已经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忙不迭地点头,整个人恍恍惚惚地说:“好好好。”
过了好一会儿,贺桂花才清醒过来,追问道:“宝儿啊,你都写了些什么?”
“要是真能在报纸上或者书上登出来,我就念给你听。”边静玉说。
贺桂花激动地站了起来,在屋子里转了几圈,说:“好,妈都听你的,好好看电视,好好学学城里的衣服怎么做。妈要努力赚钱!哎哟,我儿子果然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她的心里别提有多美了。
尽管边静玉现在还做不了什么大事,但他对这个家庭的影响无疑是积极的。
在过去的五年中,尤其是边静玉尚未恢复记忆的前四年,他看似什么都没有做。但是,他没有眼馋边爱国给元凤做的木头小盒子,然后满地打滚撒泼,势要把姐姐的东西弄到手;他没有因为好玩就把二凤刚洗干净的衣服全部丢在地上踩脏,然后露出得意的笑容;他没有故意去毛春妹面前告状,谎称三凤欺负自己,害得三凤连着三天没饭吃;他没有在玩耍时不知道分寸,让四凤趴在地上给他当马骑;他没有动不动就欺负六凤,用石头扔破六凤的头,还恶人先告状,让六凤每日活得战战兢兢……
边静玉从来没有仗着毛春妹无原则的偏爱就像村里别的熊孩子一样为所欲为。所以,女孩们的生活并没有因为他的出生变得更艰难,反而在某种程度上得到了改善。这就是边静玉带来的影响之一。
因为边静玉一直表现得很懂事,贺桂花就不需要满心满眼地盯着他,反而有余力去关心下两个女儿;因为边静玉才四岁时就抱着字典自学认字了,他无意间对三凤说的话,提前促进了三凤的觉醒,外面的世界有无限的可能;因为边静玉的努力,四凤有了读书的机会;因为边静玉一直以来对六凤的照顾,六凤虽然经常挨蒋旺男的骂,但她总得来说还是一个天真活泼的孩子,能被一颗糖哄得开心。
这就是边静玉带来的影响之二。
尽管他做的这些都是小事,但生活本来就是由一件又一件小事组成的啊。
若没有边静玉,一件又一件小事把这个家庭变得更加畸形和压抑;如今有了边静玉,一件又一件由边静玉做的小事却能把这个家庭往好的路上引。所以边静玉对这个家庭的影响远比他想象中要多。
之后几天又发生了一件事,本来村里有电视的人家只有老边家和村长家,结果毛春妹的死敌毛袖儿家也买电视了!毛袖儿对外吹嘘时,只说这电视是在砖瓦厂里当小领导的女婿特意孝敬给她的。为了和毛春妹打擂台,毛袖儿在村里放了话,欢迎大家去她家里电视,什么都不用带,她家茶水管够。
这话分明是在针对毛春妹,谁不知道去毛春妹家看电视还得时不时给边大宝塞点吃的啊!
一时间,来老边家看电视的人果然少了好几个。毛春妹平时不爽这些来蹭电视看的人,觉得他们坏了自己家的清静;结果这会儿人少了,她却更不爽了,只觉得自己的面子都被毛袖儿踩脚底下了。
毛春妹差点没咬碎她那一口黄牙——当地根本就没有看牙医的概念,再如何仔细,牙齿上还是积了一层牙垢,根本刷不干净——她觉得他们家绝对不能输给毛袖儿家。眼看着毛袖儿那个女婿越来越能赚钱,老边家却没有什么大宗的收益,毛春妹终于同意拿出一些钱来给贺桂花开铺子了。她领着老大两口子往镇上跑了几次,成功地租下了一间临街的铺子。当然,这里头少不了边校长的热心帮助。
边静玉给贺桂花出主意说:“妈,你把自己会做的衣服都画在纸上,弄成一本小册子。别人来店里找你做衣服时,你可以把册子拿出来给他们参考一下。”其实,最好是做些成衣摆在铺子里当招牌,但他们本钱不够了,把铺子的租金一交,再置办了些东西,已经没有钱和布票再买布匹来裁衣服的了。
贺桂花有些迟疑地说:“我……我画不好啊。”
“可以让爸爸帮你。”边静玉说。
贺桂花既然会做衣服,做衣服时需要在布上画出衣样,多少是有些绘画的底子的。但也只有那么点了。边爱国则不同,他作为油漆匠,绘画的功底非常不错。这时候的油漆匠和后世的油漆匠不太一样,后世的油漆匠似乎是只负责粉刷屋子墙壁的,但这时候的油漆匠大都是负责给木制家具上漆的。
有些人家的木制家具是给家里即将要结婚的新人准备的,上漆时就需要在家具上绘制喜字的纹路了。喜字纹路还是简单的,如果是花鸟鱼虫的纹路,那就稍微难一点了。而如果主家有要求,非要在家具上画出童子抱鲤鱼等等讨喜的场景来,这里头的难度不低,但有本事的油漆匠也是能做得到的。
边爱国就是油漆匠里手艺较为老道的那一类,所以他很会画画。
贺桂花更加迟疑了。在她一直以来的认知里,女人要努力做好自己分内的事,不能给家里的男人造成麻烦,不然那个女人就太没用了。边静玉大概能把贺桂花的这番心思猜出几分,说:“妈,你要是同意让爸爸帮忙,以后就有理由经常把爸爸叫到店里来了……你总一个人在店里,别人会说闲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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