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陌中的人不容易看见掩映在繁茂树叶后的两人, 但他们却能清晰地看到那两个推搡着走入深巷的人。
“要死了啊你个季厨子,大白天的呢!别……别这样!”
莫约三十来岁风韵犹存的女人, 被客栈后院走出的一身烟火气的汉子推搡着压在窄巷墙面。
“想死我了,快让我香一个。”
女人背抵的那面墙, 恰好就是刚刚将夜被他师尊压着的地方。
将夜没眼看了!
他觉得这窄巷适合杀人越货, 适合围追堵截, 也适合密谋商谈,但就是不适合谈情说爱,这两人怎么回事?
云谏却在将夜耳边轻笑:“你选的地方,看来其他人也是很认可的。”
将夜:“……”
女人欲拒还迎,汉子粗鲁莽撞, 将夜看傻了,瞪着圆溜溜的眼不知该不该回避, 却又无处回避, 这倒是让云谏没什么心情逗弄他,索性抬掌遮住少年的眼。
皱眉道:“别乱看。”
将夜咕哝道:“不看我也懂,又不是没试过……”
树上能落足的只有一截不算太粗壮的树枝,将夜不好动弹, 又被他师尊搂在怀里,双目还被遮住。
一旦看不见,听觉和皮肤感官就更加敏锐了。
“豆腐西施,别躲, 让我香一个, 你怎么那么香?”
“你闹什么闹!别扯!死开……”
“你说你都当了三年寡妇了, 家里没个男人也不行啊,你什么时候跟我?”
耳边不断漏入那女人和汉子的推拒拉扯声,听得将夜一阵无语,偏偏在这个时候,云谏又托着他后脑摁过来碰他唇。
树下不远不近地传来旖旎,耳边又是师尊的呼吸,将夜被折磨地很难受。
人长了一张嘴是用来吃饭的,长了一条舌头是用来说话的,偏偏他被堵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被吮含着唇热乎乎地吻着。
但光天化日之下,那厨子和女人也不至于大胆到那个程度,豆腐西施很快就被汉子推搡着进了巷口外的一道门内,门啪地一声阖上,深巷再度恢复平静。
将夜扯开云谏捂他眼睛的手,恶狠狠地用那张被吮吻到嫣红的唇骂他:“凤岚殿下?神隐峰仙尊?你现在这个样子和刚刚那厨子有什么区别?”
这世上,怕是除了将夜,再也无人知晓云谏人后竟是这样!
云谏被骂了,不恼反笑地将下巴抵在他颈窝边,轻轻地「嗯」了一声。
“呃……”将夜气地想推开他,又被他蓦然捂住嘴。
“有人来了。”
这一次,很适合密谋的静谧小巷终于来了两个正常人,一个手持长剑,应当是某个仙门的修士,另一个显得潦倒些,大约是个散修吧,两人都有一定的修为,只是不足以发现树上的二人。
散修开门见山道:“闻人公子出千金找菩提仙草,苍梧城主出万金找他表哥尸身。我的信息就这些了,你拿什么消息换?”
闻人公子?哪个闻人公子?不会是闻人玥吧?他找师尊要寻的菩提草干嘛?还有……将夜怎么不晓得自己室友这么财大气粗?千金啊,足够一个不大不小的城池里全部的城民两年的收入了吧?
但比起这千金,将夜更震撼的是他表弟。
君桐了不得了啊,一个城主的可支配收入这么高吗?竟悬赏万金找他尸体?这诱惑太大了,将夜觉得自己就算没死,也会被找过来的人做成干尸带去领赏。
但更令人震愕的是……
持剑修士道:“神隐峰仙尊愿奉出云缈山神脉,赠予铲除那魔头之人。”
钟离泽顶着云谏样貌伪装成神隐峰仙尊,再将真正的云谏贬为魔头。
他悬赏缉拿云谏这件事不算什么秘密,在修仙界怕不是都传开了。
但将夜听着还是觉得很难受,皱着眉下意识就握紧云谏的手,让被主动亲近,根本不在意身份一事的「魔头」感到很是愉悦。
散修嗤道:“我那些消息好歹还有完成的可能性,但你这个没什么用啊,你觉得仙尊都铲除不了的妖魔,是我等能匹敌的吗?”
修士抱剑:“自然不能,但龙仙侠已赶往魔域找那魔头,我看他成功可能性极高,此次不过是想让你问问你的那些熟人,要不要加入我们,无需动手,只要人多,跟着龙仙侠,到时候得了好处也能各分一杯羹。”
说白了,他是想借散修之口,召唤一堆不隶属于任何门派的修士跟去魔域碰运气。
成功了好说,神脉资源大家都能分得一点,若失败了,龙仙侠首当其冲,以身殉道的结局谁也改变不了,但对旁人来说,只要苗头不对,他们跑路就是了。
但可笑的是,这两个人竟阴差阳错当着「魔头」的面,大声密谋。
云谏觉得荒唐可笑,但将夜不这么觉得。
他紧张地捏着云谏的手,掌心都冒出冷汗,等巷中的人走开,他才粗喘了一口憋了半天的气。
紧张兮兮抬头看云谏,却见这个当事人分毫不慌,甚至眼眸里还流露着旖旎,想要俯身继续吻他。
“呃……”将夜都气糊涂了,恶狠狠掐了一下云谏的手。
“你高兴啦?你现在可真值钱!君桐找我就花万金,钟离泽找你可是准备搭上整个云缈的神脉!”
云谏却逗他:“要是有那一天,我一定要死在你手里,肥水不流外人田,神脉都留给你。”
“你——”将夜手足无措:“你说这么晦气的话干嘛?谁想要神脉了!”
梧桐树在将夜住的客房和窄巷之间,过去这么久了客栈都很安静,说明并没有人发现云谏的踪迹。
将夜两头都望了几眼,不情不愿地抱住云谏的腰。
“带我回房间吧,站在树上说话怪累的。”
也不是累,就是没落脚的地方,靠的太近了,很容易摩擦出些什么危险的火花。
他师尊如今算是事事顺他心意,生怕小徒弟不要他了似的,搂着少年的腰就悄无声息地翻窗进屋。
一落地,将夜就赶忙推开他,皱眉道:“你现在很危险!客栈里那些人说的话你听见没?钟离泽装成你的样子,说你才是妖魔,你现在不能抛头露面的,而且……”
他目光复杂地落在云谏一头银白的发上。
作为小徒弟,他一穿书,初来乍到就被这头漂亮的银发纠缠住,当时只觉得好看又神性,并不觉得哪里奇怪。
可当属于醴泉的记忆回归后,他是知道千年前云谏的头发是黑如浓墨的。
这头发究竟是如何忽然变成银白色,将夜现在不想问。
可就算不问,他也猜到个七七八八。
“他们都传「魔头」银发红瞳,你有没有办法把它变成黑色啊?”
上次带着将夜去潆洄岛的路上,为免麻烦不想暴露身份,云谏确实用灵力做了个障眼法,但现在……
云谏眸中忽然燃起一簇亮光,假装失落地摇头道:“不能。”
“怎么不能了?你上次不还……”
“上次用的是障眼法,应付凡人还行,但修士一看就知其中端倪。”
“呃……”将夜沉默片刻,叹了口气。
似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总不能让他师尊一路都戴着帷帽和帽兜吧,遮遮掩掩地反倒引人注目。
“客栈里他们说的话,我都听见了,也不是没有别的法子。”
说着,云谏从袖子里掏出一盒白瓷罐装的软膏,对将夜说:“头发可以染色,你要不要帮我?”
“呃……”他这是早有准备?
将夜愣了一下,虽然觉得他师尊的笑容有些奇怪,但整个注意力都在不能暴露师尊身份上,于是乖顺地点点头,接过染发的软膏。
一打开扑鼻的皂角香袭来,味道有些浓烈,想必是为了遮盖染膏本身的气味而添加了香精。
黑色的染膏浓地像是化不开的墨,他师尊非常上道地扯过一把带着靠背的椅子,揽过将夜的腰,摁在自己腿上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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