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眼前这人, 身子佝偻,满头灰发, 一件不合身的衣服罩在身上, 晃晃悠悠,看人的眼神几许呆滞,较之记忆中又差了许多。
几个孩子一开始都不敢将眼前这个“老奶奶”和记忆中的妈妈联系起来, 看看爸爸, 再瞧瞧妈妈, 按理说爸爸还比妈妈大了好几岁呢,可爸爸瞧着不过三十左右, 至今出了门在街上还会被胆大的姑娘搭讪。
妈妈呢?瞧着比村里张婶儿都老许多, 尤其张婶儿的老, 带着一种自然而然幸福满足的老,面上常带笑, 瞧着温和又可亲。
眼前的“奶奶”, 一脸苦相, 只一眼便让人知道她内心有多苦闷,日子过的有多难熬。
可从这张面目全非的脸上,老大还是看出了昔日妈妈的影子,鼻子瞬间一酸,喉头哽咽,心里涨的又酸又涩,眼泪不由自主落下来,人在自己没反应过来时已经冲过去抱住了那个“小老太太”。
一句“妈”脱口而出。
随后几个孩子似是受了感染,围过去一连声的喊妈妈,连最小的老五,也情不自禁上前,伸出小手默默摸这个女人一双粗糙干瘦的小手。
场面一时寂静。
寂静过后便是热闹。
不出半个小时,整个村子都知道杨家五个姑娘找到她们的妈了,看热闹的人将柳家里里外外围了好几层。
孩子们将妈妈围在中间,有说不完的话,柳家幺儿,也就是道维的小舅子含笑招待,一转眼看道维在人群外一言不发,寻个空隙追过来。
道维对这个小舅子没什么恶感,整个柳家也只这一个明白人,当年原身前妻为了照顾弟妹拖成老姑娘。出嫁后日子过成什么样,只要有心不难知道,可结果呢?
下头两个弟弟从老爹手里抢了一部分姐姐的嫁妆,火速说了媳妇儿,分出去单过,从未帮衬过大姐一把,把大姐视作会连累他们的洪水猛兽。
两个妹妹没过两年也跟着人去外地打工,一去多年,杳无音讯。
只最小的幺儿,也就是这个小舅子,人微言轻,自个儿在赌鬼老爹手下艰难存活,还舍得跑几里路给姐姐送两个好不容易藏下来的馒头吃。
这几年道维找前妻的事闹的沸沸扬扬,前头那两个没良心的小舅子心眼儿活过来,没少仗着是道维小舅子的身份占小便宜,人家看在道维的面子上也不多计较。
只这小子,打心眼儿里对道维这个姐夫恨的狠了,从不沾染一分便宜,更是私下不止一次教训过上头两个白眼狼哥哥。
还是道维让人悄悄给扫的尾。
至于为何这个小舅子每回都能及时又准确的知道上头两个哥哥又干了什么好事,咳咳,道维表示此事天知地知我知。
鉴于此,道维倒是让人暗中关照小舅子一二。
此刻,见小舅子一脸阴沉的走来,道维指指门外,示意找个安静地方说话。
两人到了村口枣树下,四周空旷,小舅子这才不情不愿的开口:
“我姐的情况你也看见了,那个男人就是一江湖骗子,当时骗的我姐跟了他,随他走南闯北,一开始对我姐还不错,后来两人生了第一个孩子,立马翻脸不认人,打发我姐去外面骗人养活他。
我姐不从,非打即骂。这回我姐好不容易让那男人顺着老家方向一路行骗过来,到了镇上想办法托人给我捎口信,我才带人将他们全部弄回来。”
道维目力好,远远地还能瞧见那男人即便面临这种场面也镇定自若,背着手在几个村人的监视下,溜溜达达四处打量。
对方一身干净长衫,长的一派儒雅,要不知道这是个江湖骗子,说是个教书先生也使得。这样的人和柳氏凑在一起,几乎没人会将他们当做夫妻。
道维的眼神太明显,小舅子轻哼一声算作解释。
“一路上那男人对外说我姐是他娘,他一个教书先生带着老娘孩子出门逃难,别人总少不了几分同情心,也免了许多戒备,可是行了不少方便。”
道维视线又转到靠在大门口,蹲地上互相抱头取暖的两小子身上,也就三四岁的年纪,只比自家老五小了一岁。
行动间全是恐惧惊惶,求助的视线既没有落到爸爸身上,也没有落到妈妈身上。虽然已经没人注意他们,可两人还是紧张的发抖。
小舅子便语气难辨道:
“也不知是不是报应,那两小子性子既不像他们爹,也不像我姐,竟是难得的……”
难得的什么,小舅子没说。
如今瞧着,原身前妻倒不是因为幺弟结婚才赶回来,竟是一直没有人身自由,无法与老家亲人取得联系。能在这当口回来,也是赶巧罢了。
如此,道维便问他:
“你的意思呢?”
“我指定不能让这样的人继续跟我姐过下去,但如何让对方心甘情愿离开,我还没想好。我马上要结婚了,婚后在镇上定居,到时候在附近给我姐赁个小院子,也方便照看,让她安安静静养大两孩子,将来好有个依靠。”
道维听罢没言语,其实这小子将事情想的太简单了。
镇上章家他知道,日子过的数一数二,人家姑娘能看中他,除了他本人样貌好,能干外,最主要的是他家里没拖累——赌鬼老爹早两年没了,两个兄长更是恨不能老死不相往来,两个姐姐至今没有音信。
说是章家姑娘嫁给他,可婚后搬到镇上,用章家的人脉做个小生意,本钱还有章家姑娘的一部分,住的院子在章家隔壁,和入赘到章家有何区别?
章家老头儿那般精明一人,给其他孩子挑中的结婚人选,哪个不是让人拍手叫好?能同意孙女选中的这门婚事,其中原因道维想也知道。
可这冷不丁在结婚的当口,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姐姐,还带两孩子,要是这亲戚能远远的处着倒还罢了,于章家而言左不过多出几个钱接济一二。
可听着竟是要住在附近,常来常往,那章家不得不考虑,姑爷的心还能留在章家吗?
何况,章家即便不巴着自家这边,肯定也不想平白无故得罪自家。他家养着柳家大姐和后头男人生的孩子,叫自己这个前夫以及前夫生的孩子怎么想?
道维打量小舅子,心说不是个没心眼儿的,没想到这些,根源其实在他心气儿高,压根儿没想依靠章家做什么。
在小舅子心里,章家肯把姑娘嫁给他,他感谢对方,愿意把对方的爹妈当亲生的孝敬,但他凭本事吃饭,每一步都走得踏实,也没想因为娶章家姑娘而从章家得到什么,他会凭本事让媳妇儿孩子过上好日子,因此他并不比谁低一等。
道维就说:
“这事交给我,其他的你别管了。”
虽然小舅子对道维这个前姐夫当初作践姐姐和孩子们的事恨的牙痒痒,但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前姐夫是有能耐的,短短几年时间,镇上三岁小孩儿都知道杨老板大名。
因此点头道:“好。”
道维走了几步,招手叫躲在墙角发抖的两孩子近到跟前。
兄弟两一身衣裳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衣襟上,袖口边儿黑黝黝的包浆能照出人影儿,袖口裤腿短了一截儿,幸好是大夏天,这么穿没事儿,这要放在冬天,照这种养孩子的方法,后果没法儿想。
瞧着大点儿的那个吸着鼻涕,睁着一双清澈眼睛,把弟弟艰难护在怀里,磕磕巴巴道:
“叔,叔叔,请,请问有什么事吗?”
说的竟是糖水镇方言。
道维蹲在两人对面,不知从哪儿拿出两颗大白兔奶糖塞到两人手里,饶有趣味的问:
“几岁啦?叫什么?怎么会糖水镇方言的?”
小点的看看哥哥,见哥哥点头,才小心翼翼拿了糖,害羞的说谢谢,把脸埋进哥哥怀里,又听大点儿的小心回:
“我叫大毛,今年四岁,弟弟叫二毛,今年三岁,方言是什么?”
按理说,这孩子之前是没来过糖水镇的,糖水镇方言难道是跟柳氏这个当妈的学的?
道维用糖水镇方言回他:“咱们现在说的就是糖水镇方言。”
又用隔壁市方言说了一句:“这是林桥市方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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