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前一后上楼,姜荻打头,右手紧贴大腿上的枪带,随时准备掏枪。
二楼比一楼还要阴晦,窗帘紧合,碎花图案在背光下仿佛飞溅的点点血液。
一共三间卧室,一间厕所,看家居布置能轻易认出朝西那间是朱家大女儿的卧室,朝北的屋子贴满彩虹小马贴纸和明星海报,应该是朱家二女儿的住处,看得出她的年纪不大,应该还在读中学。
朝南的主卧住着朱常立夫妇,大床旁摆放一张小床垫,看来朱家老三,五岁幺子,平时都跟着爸妈睡。
姜荻在门边战战兢兢绕一圈,被里头飘飘渺渺的阴煞之气劝退,寒毛倒竖,动物的本能在血液中叫嚣着快跑。
顾延抱着胳膊,倚墙而立,低笑一声:“不进去?”
姜荻哪受得了这份气,嘴里咕叨着“禁止使用激将法”,壮起胆子率先走入朱家大女儿的闺房。
“朱舒馨。”姜荻拿起摆放在书桌正中的遗照小像,相框上的落款在两年前,皱了皱眉头,“她死的时候才22岁。”
黑白照片上是个温柔木讷的年轻女孩,嘴角抿着羞涩的笑,眼珠子黢黑,空洞无物。
姜荻把遗像放回去,咔嗒一声,相框夹层松动。
顾延眼神凛然,反手自脊骨取出龙牙刀,微微颔首。
有龙牙刀镇场子,姜荻吸口气,指尖拨开夹层的搭扣,取下毡木板,巴掌大的遗像翩翩坠落。
夹在其间的几折画纸也落入姜荻手中,他硬着头皮把画纸铺平放在桌上。
最夺人眼球的是一幅落款为朱舒馨的刮蜡画。黑色的蜡纸,用牙签或是竹刀刮开表层,露出色彩鲜艳的底层色块。
刮蜡画不方便操作,一般人拿来玩只会画些烟花、城堡、花卉等简单又热闹的图样,朱家大女儿画的却是一幅极其诡异的图画。
线条纷杂交错,画着尖叫的小人,红眼、尖牙的魔鬼高举纺锤,将梳马尾的女孩开膛破肚。背景是层叠、打圈、支离破碎的色块,仿佛打碎的万花筒。她下笔极重,有几处甚至划破了蜡纸。
姜荻眉心紧拧,看了眼神露不虞的顾延,顿时明了他们心里都有了同样的猜测。
另一张纸,是一张粉红草莓兔信纸,散发着劣质的花香,落款“朱舒雅”,约莫是朱家二女儿的名字。
光线昏蒙,姜荻拿起信纸眯起眼睛读给顾延听。
“姐姐离开的第三天,他就来找我了。国中三年级入学要交书费,他不肯给我,我没有办法。姐,你什么时候回来?快回来吧。”
文字简单,却哀思绵绵。
姜荻挠挠脖子,有些痒,仿佛一条流苏长裙悬在头顶,慢慢抚过他的后颈。
“姜荻,别动。”
第72章 送肉粽6
耳根麻麻痒痒的, 像有一丝长发在皮肤上拨弄。
姜荻僵在原地,想到后半夜朱家阿公头朝下吊死的诡异姿态, 登时明白过来, 悬挂在他头顶的压根不是什么流苏长裙,而很可能是一位长发飘飘的女人。
是谁?朱舒馨?还是她的妹妹朱舒雅?
姜荻百思不得其解,她究竟什么时候进来的?
以顾延和他加一块的能耐, 不说横行无忌吧, 起码也能手撕《梦魇之牙》里百分之八十的鬼怪,绝无可能被鬼杀到跟前才注意得到, 那样他俩早死了千百回了。
这回副本的厉鬼们唯一的不同是……
姜荻瞳孔骤缩,眼尾余光扫向拔出龙牙刀的顾延,苍白的下唇发抖, 无声地说:“哥,是煞气。”
煞气一如空气中的水汽, 无影无形, 能肆意凝聚成常规意义上的“鬼”, 被打散后又能回归为“煞”,隐没进鹿港镇的各个角落。
门后的阴影, 树叶的背面, 积灰的横梁……他们无处不在,无孔不入。
姜荻的心突地一跳, 倘若如此,他们昨天杀死的两只肉粽,真的死了吗?
下一刹,姜荻没有心思再多想, 脚下一软, 陷入流沙般的煞气旋涡。
眼前闪过龙牙刀的荧荧刀光, 但是来不及了,煞气淹没他的胸膛、鼻孔,只在瞬息之间。
耳畔回荡顾延的声音:“姜荻,等我。”
*
浓重的白雾压迫胸膛,姜荻的呼吸都有些滞重。
接近窒息的感觉并不好过,他眼皮上翻,撕扯领口,在湿漉漉的地砖上打了个滚,趴伏在水槽下大口喘气,许久,才捡回呼吸。
姜荻腿软脚软,扶着水槽站起身,脑子迟钝得像没上机油。
他抹去镜子上的水雾,镜中的自己脸色白得像鬼,金发软踏踏的打绺。
上一秒,他和顾延在朱舒馨的房间寻找线索,下一秒就被传送到了这鬼地方。
占据大半面墙的镜子前有两个洗手台,身后还有七间隔间,绿色木门紧闭,油漆斑驳。看上去,这是某个地方的公共厕所,没有小便池,八成可能是女厕。
姜荻嘴角抽搐,心说这朱家的女鬼不讲武德,把他抓走就罢了,关到女卫生间是几个意思?
他拔出夜鹰,黑钢枪把在阴森森雾蒙蒙的空间里踏实而熨帖。
砰砰砰!几发灼烧弹径直射向厕所大门。
锁眼烧得发红,姜荻握住门把拧了几下,没打开,干脆踹了一脚,仍是纹丝不动。
姜荻眉毛一跳,低头看了眼被烫出水泡的手心,意识到这门要么被“人”从外锁住,要么根本就不是出口。
外墙的排气窗,天花板的通风口,姜荻依次试过,都无法强行突破。
他从隔间门板顶上狭窄的空间跃下,一屁股坐到瓷砖台阶上,胳膊肘搭着膝盖,长叹一口气。
周围雾气又重了几分,夹杂些许厕所特有的尿骚味。姜荻的呼吸愈发困难,吸进肺叶里的仿佛不是氧气,而是阴湿的水汽。
他记得高中生物老师说过,空气湿度超过60%,人体就会感到燥热难耐,对温度的知觉失灵,湿度超过80%,便会散热困难,体温上升。
古代酷刑加官贴、现代CIA虐囚的水刑都是如此,以层层加码的水分阻碍呼吸,一点点消磨人的意志力。
心脏像撞钟一般咚咚巨响,姜荻心知,无论朱家姐妹把他拉到这儿想做什么,都没想让他活着出去。
但他的脑袋愈来愈沉,握枪的手松开,后脑勺抵着门板昏了过去。
苏醒的瞬间,姜荻一打眼就看到镜子里模糊的人影,似乎有个黑色短发,面色青白的小女孩在镜子里盯着他。
他呼吸一窒,下唇咬出血痕,绷着最后一丝气力显出夜鹰,举枪射击。
劈里啪啦,玻璃碎裂。
姜荻倏而转醒,震惊地看着洗手台前站着的平木玲子,原来他看到的并非镜中人,而是个活生生的玩家。
“玲子,对么?你怎么也在这儿?”姜荻扶着门板想站起身,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打滑。
玲子低着头,手指绞着学生裙的飘带,厚重的刘海被水汽沾湿,像一大块刚捞上岸的海带。
见玲子不吱声,姜荻有些尴尬。他一向很讨女孩子喜欢,上到八十老妪,下到三岁稚儿,他说两句俏皮话就能无往不利,这还是头一次吃瘪。
姜荻揉一把脸,又往小臂内侧狠掐一把以保持清醒,自说自话地问:“你也去了朱家?见到我哥了么?小朋友,你别怕哈,我能出去就会带你一起。”
玲子依然不搭理他,皮鞋哒哒地在厕所来回走,举止规律却诡异,叫姜荻心里发毛。他一边提防平木玲子,一边推开隔间木门,想再查看一番。
走到最里间的门前,姜荻心尖一颤,忽而听到玲子清泠泠的声音。
“小心哦,打开的话……会死。”
姜荻扭头问:“什么意思?”
“你已经开过这扇门了吗?”玲子仰头问,刘海下一双大眼睛乌溜溜的,见姜荻犹豫地点头,她右拳抵在唇边,思量片刻,一本正经地说,“那你死定了。”
现在的小屁孩都什么破毛病?!姜荻太阳穴青筋炸成井字。
不待他逮住玲子仔细盘问,绿色木门后却突然响起呜呜咽咽的婴儿哭声。
玲子摊摊手:“我说过了,会死的。”而后拎起裙摆躲到姜荻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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