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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宅十余亩(119)

作者:宁雁奴 时间:2017-12-04 20:25:54 标签:温馨 种田文 布衣生活

  不管是以前用作那啥的润油膏,或者冬天的冻疮膏,夏季用的清凉油,他每每制好了,都会让人捎上一份给这人吧?
  阿若似乎觉察到他的情绪,紧接着作了解释:“你送的那些药,闻着特别香,就全分给了社里的小孩和婶子们。”
  郁容想起聂昕之所说的,这人少失怙恃,许是真的有些“恋父情节”加缺爱,对年龄大上许多、又照顾他的人容易产生慕恋之情。
  莫名想叹息,然而感情之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他人没资格作自以为是的置喙。
  郁容面上微微笑:“倒是我疏忽了,下回再制药膏药油,就多送上几份。”
  先前说常着人往福居社送药,送的一般多是药材,和丸剂、片剂这类成药。
  因为知道余长信是医者出身的,郁容便没多操心,倒是忘了,操持偌大一社的社头,哪里有太多功夫,像自个儿一样整日围着药炉打转。
  阿若也没跟他客套,道:“就麻烦小大夫你了,”稍作了些说明,“社里来来往往最多的是小孩,夏天生痱子热疮、冬天冻疮皴裂,平常又免不了磕磕碰碰,平常药膏和药油耗的,跟吃饭似的。”
  郁容应了声:“举手之劳。”
  他常为逆鸧卫制些得用的药膏,便是加上福居社几十口的人,不过是多制备几大料的事。
  药材的处理与炮制,有的是帮手相助,于他而言,无非是多花一两天的功夫,谈不上多麻烦。
  阿若扯了扯嘴角,笑意浅浅:“我养了些鸭子,腌制了有好几百的鸭蛋,待会儿你带上一坛子回去吃吧,”自信满满地表示,“保准你在京城也买不到,比我腌的更好吃的鸭蛋。”
  郁容瞬时莞尔。
  不承想这人“重操旧业”了?
  能养活大一群的鸭子,还养得极好,也真真是能干。
  同样没推辞,郁容谢了句:“那我便不客气了。”
  坐在小客厅里,喝了几口茶,两人慢慢叙着话。
  阿若没说自己过得如何,满嘴全是福居社的种种,人与事……看得出来,他在这里找到了归属,同时也多了一份责任感。
  郁容问着问题的同时,三不五时也插上几句自己的所见所闻。
  眼看,时不时有人找阿若,或是问着事情,或是征询意见,或是告知某些消息……特别忙的样子,俨然是福居社的“二把手”。
  郁容不欲耽搁他的时间,便起身告辞。
  临走前,在聂昕之的帮助下,将放在马车里准备送阿若的贺礼,以及给福居社济援的药材啊衣物等,一一搬出。
  东西留下了,走的时候郁容也空手。
  一坛子腌鸭蛋,以及,零零碎碎,凑起来有两两多的银子……是阿若还的“欠债”。
  钱拿着有些烫手,可惜当初瞎掰扯的说法,让他不好再改口,主要是怕伤了朋友的自尊心。
  思来想去,唯有往福居社多送些得用的物资,以作偿还。
  郁容无意识地掂着包裹着碎银的布帕,回想着适才与阿若的交谈,之前稍有悬起的心稳稳地落回胸腔了。
  只要余长信不是第二个洪大海,以阿若的能耐,哪怕担起一个福居社,比寻常人家更忙碌、劳累了些,其想把日子过好,不在话下。
  郁容叹了声,不自觉地翘起嘴角,顺手将碎银塞入袖笼,不再乱担心阿若过得好不好的,转而想起另一个问题。
  阿若的契礼时间与地点业已确定了,明晚再去一趟福居社即可。
  但这一趟的目的可不止一个。
  还有周兄呢。
  其就来了那么一封信,成亲的日子倒是写了,地址却是模糊得很。
  郁容知晓对方是邹良周家的,但周家家族庞大,光在邹良也不止一个宅邸。
  亲事具体在哪里办,全然没头绪,待他去了邹良,还不知接下来往哪走。
  周兄行事,有时真不靠谱,这可是他的婚姻大事哎……
  郁容摇头暗叹,吐槽了一番,想着只有等去了邹良,走一步看一步了。
  实在不行,兄长手底下的万能郎卫,肯定能打探到消息。
  便至翌日。
  这一回阿若的结契礼,再没出现意外变故。
  掩藏在郁容心底,最后一丝不确定,在看到那二人敬拜天地时,一霎时烟消云散了。
  契礼比郁容想象的简陋多了。
  几桌子饭菜,丰盛程度大抵与过年时差不多,观礼的除了郁容,及如影随形的聂昕之,其余的基本就是福居社的人……勉强加上阿若口中的官兵,即是镇守这一带的两名逆鸧郎卫。
  郎卫们没吃酒,晃了一圈,无声地给聂昕之见了礼,便离开了。
  收拾干净的正屋,装点了新鲜采摘的红花芍药;
  挂上几盏彩灯,灯与灯串着染色的苇索;
  窗户与门上贴着喜字剪纸,中堂供奉着太阴君的神像;
  案桌上摆放着几盘茶果当作供品,半旧不新的香炉间袅袅燃起了线香。
  放了两挂爆竹,新人们敬天地、拜司掌姻缘的太阴君,再互相行礼,整个仪式便结束了。
  随即是新人给客人敬酒。
  一时之间,福居社热闹得好似过年。
  郁容跟自家兄长静静坐在贵客席上,目光落在今日从头红到脚的阿若。
  阿若一直面带笑容,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淡淡快乐的气息。
  看久了,让人不由自主地会心微笑。
  明明成亲的不是自个儿,心里莫名充溢着沉甸甸的、暖融融的满足感。
  一不留神被阿若脸上的几抹殷红吸引了注意力。
  郁容瞬时忍俊不禁。
  这一带的婚俗挺有趣的,结婚是无论男女老幼,新人或是客人,皆流行抹红。
  一眼扫过去,满院子的人,大人小孩,面容全顶着鬼画符似的抹红,看着分外地滑稽,喜感又喜庆。
  郁容与聂昕之是外来的“贵人”,福居社的人不太敢靠近前,倒是逃过了一劫。
  脸颊被人轻轻地擦着。
  郁容怔了怔,回头看向闷不吭声的男人:“兄长?”
  聂昕之一本正经地表示:“面上有东西。”
  什么东西?
  郁容下意识地抬手,在这人适才碰到的地方抹了一把。
  遂看到满掌心的红色。
  “……”
  郁容瞪着一脸肃严的男人,简直……
  “兄长今年贵庚?”
  “廿有九。”
  郁容睨了他一眼,哼道:“再除以九还差不多。”
  多大的人了,这么爱“捣蛋”,手贱往他脸上抹红不说,还装得一副好模样。
  他刚用掌心在抹红上擦开,可以想象,自个儿这半张脸是什么样子。
  腹诽完了,郁容问:“‘红’在哪里?”
  “红”就是抹红的颜料。
  聂昕之“乖顺”地从另一旁的几桌上,拿了一碗红颜料。
  大喜日子,郁容决定入乡随俗,直接将手指浸入颜料里,遂在坐着不动、任由他施为的男人脸庞上,一左一右各抹上一抹红。
  好歹顾忌到这人的身份,勉强维持其在外的体面,否则他就下手画上几只乌龟了。
  就算没画乌龟,本该是威仪不肃、人设高大上的指挥使大人,此时此刻面上顶着抹红,也是……好笑至极。
  郁容收回造孽的手,一眼便留意到兄长的崭新形象,刹那间破功了。
  “还以为忙着顾不上你们,怕是招待不周呢。”阿若的声音忽而插入,“看来小大夫你们玩得很开心。”
  郁容转头对上阿若打趣的目光,霎时有些不好意思。
  ——跟兄长在一块儿,不知不觉就变幼稚了。
  清了清嗓子,他起身拿起酒杯,视线在阿若与余长信之间转了一圈:“恭喜。”
  余长信尚没来得及出声,阿若便先开了口:“你都说了好几遍恭喜了。”
  郁容默了默。
  他不过是转移一下朋友的注意力,好歹挽回一把自个儿的形象。
  阿若遂笑开,他今天特别爱笑的样子。
  他举起了酒杯:“趁这个机会,我敬你一杯,以往……”声音倏而放轻,若有若无,“多谢了。”
  郁容只道没什么,不沾酒的他这回是十分的豪爽,一口喝干了杯中酒……反正是米酒,度数不高。
  敬罢酒,双方说了几句,新人便去了其他桌了。
  郁容目送着阿若与余长信走开,少刻转回头,不经意地瞥到聂昕之脸上大喇喇的两抹红,笑点愈来愈低的他,当即忍不住了。
  便觉另一侧脸颊突地又被碰了碰。
  本能地抬手摸了摸,复是一手的红。
  郁容止住了笑,努力睁大双眼,瞪着他家兄长,以眼神控诉对方太欺负人了。
  聂昕之静静地注视着眼前这一双桃花目。
  年轻大夫刚刚笑过,眼眸之间仿佛流转着曚昽雾气,瞪视什么的没半点威势不说,天然一股风流,“杀伤力”真真堪比“抛媚眼”了。
  下一刻,郁容便觉眉尾被人轻摸了摸,顿时黑线。
  喂喂,兄长不要欺人太甚了!
  难不成非逼得他大庭广众的,跟个几岁娃娃似的,你来一下、我再还手……“打打闹闹”的,成何体统啊?
  像是听到了他的心声,聂昕之浅声吐出了三个字:“蘸喜气。”
  郁容瞥着他,表示不高兴搭理。
  “容儿。”聂昕之难得有些多话,“我们也成亲。”
  郁容愣了愣,立刻忘了他在“不高兴”,道:“不是说等我冠礼之后再说?”
  聂昕之应:“便在冠礼后。”
  早就说定的事,郁容也没想着推脱,只问:“司天鉴的日子测算出来了?”
  聂昕之沉默。
  郁容见状了然,不由得好奇了:“不过是结契,日子很难算吗?”
  聂昕之回:“婚姻大事,理当慎之又慎。”
  郁容笑开了:“如此便请兄长耐心等一等了,起码确定了日子才好合昏吧?”
  尽管他是不在意哪个日子结婚啦,但明显,无论是兄长本人,抑或官家他们,皆十分看重司天鉴测算的吉日。
  聂昕之闻言,不再吱声。
  郁容暗想,兄长莫不是看到阿若的结契礼,“羡慕嫉妒恨”了?
  胸腔涌出一股笑意。
  距足下不过几尺,倏地炸起了爆竹。
  便骤然回了神,郁容看向新人,这一声爆竹响完了,便代表酒席告终,目光落在阿若笑意盈盈的面容上,不自觉地跟着弯了弯唇。
  酒席既终了,观礼的二人没再滞留。
  郁容与阿若道了一声告辞,便赶紧拉着聂昕之离开了福居社。
  整个院子闹哄哄的,也难为不喜与陌生人打交道的兄长,耐着性子陪他坐了这么久。
  遂是一夜休整。
  郁容正想着是先回青帘,小住个几日呢,或者不作耽搁,直接去邹良,便听到禀报,周家派小厮上门了。
  果断开门将人请进了。
  “阿难?”郁容认出了是周昉祯的贴身随从,迫不及待便问,“周兄让你来的?”
  阿难犹豫了一下下,回答:“这样说……也可以。”
  郁容觉察出一丝异样,一瞬想起了周兄的倒霉经历,面色一整:“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还请直说罢。”
  性憨厚本分的阿难,居然轻微地叹了声:“少爷他跟人私奔了。”
  郁容:“……”
  万万没想到。
  “周兄他……”郁容迟疑道,“不是快成亲了?”
  阿难道:“就是跟那位私奔了,也不能说私奔……”
  嘴笨的小厮一时说不清。
  郁容简直心痒难耐,快被憋死了,可看到阿难在斟酌用词的模样,也不好急吼吼地催促吧!
  阿难沉吟了半晌,猛然像是找到了合适的说词:“少爷被山大王抢去当压寨郎君了。”
  郁容只觉眼前冒起了圈圈。
  一时半刻,有些理不清这前后因果关系……诶?
  等等。
  他抓住了关键点:“你家少爷在信中说了,结亲的是女儿家吧?”
  且不提正正经经的亲为什么不成了,闹出个“私奔”大事件。
  既然“私奔”对象是个女人,山大王又是从哪冒出来的?
  阿难连忙接话:“山大王就是她,是个女大王。”
  郁容囧了。
  好罢,他根本没想到。
  所以……
  “你是想让我帮忙救出你家少爷吗?”
  郁容自己没那个本事闯山寨,但是他有万能牌的兄长啊!
  阿难赶紧摇头:“不是,少爷悄悄传信,说他即将成婚,怕您不识路,便让小人作导引,请您观礼。”
  郁容:“……”
  周兄莫不是在开玩笑吧?
作者有话要说:  多谢散步的蜗牛的雷
    
1.9

  槽多无口。郁容想知道, 周兄到底是怎么想的。
  邀请自己去山大王寨子观礼,难不成忘了, 他家兄长是干什么营生的?
  莫非是色迷了心窍、头脑发昏, 以至不管不顾了?
  可惜,周昉祯不在跟前,憋着一肚子的疑问……
  郁容将目光投向小厮阿难:“周兄现在在哪?”
  阿难答道:“尚在去西琴国白泥山的路上。”
  西琴?我还冬瓜呢!
  郁容反应了一下下, 才从记忆的旮旯角落里翻出了,有关这个陌生地名零星片段的印象。
  是个疆土只有新安一府大的小国。
  地处在南蕃与旻朝西南道夹缝间。
  由于险恶的地理位置,与诡变莫测的气候,非西琴本地人几乎适应不了那样的生存环境,反倒因此形成一道天然屏障, 有效阻断了他国的侵吞。
  西琴与其说是个国,不如说是一个颇具规模的部族联盟。
  郁容不由得狂汗。
  周兄这一“奔”, 奔得还足够远!
  知晓了山大王是西琴人, 他大概就明白了一些事。
  西琴民风剽悍,由于生存环境险恶,基本上是按照部族群居,便形成了所谓山寨、水寨。
  在西琴, 大大小小的寨子,概数超过八十一, 散布在每一资源相对丰饶的山间或水畔。
  “自这去往西琴, 差不多得要一个月之工吧?”
  郁容有些为难。
  倒不是嫌山高路远不好走——婚事老大难的朋友难得要成亲了,他挺乐意蹭个喜气——怕就怕来不及,照着信里定下的日子, 就剩十天的时间了。
  他叹了声:“便是立即动身,快马加鞭想也是赶不上周兄的昏仪了。”
  阿难忙道:“赶得及的,少爷他们走了也没几天,说日子改到九月十九,正好是山大王寨子的祈神节,比较吉利。”
  推迟至九月十九的话,时间丰裕得很。
  不过成亲一般不是选双日子麽?
  便也不提了。
  关键是,定好的婚期,到临头了说改就改,周兄也忒随便了吧?
  不管阿难如何解释,郁容就是觉得很囧。
  其后与阿难一问一答间,慢慢理清了周兄与女大王的“爱恨情仇”……说夸张了。
  原来,当日周昉祯赞不绝口,乃至为其自愿掰弯了自个儿性向的“慧业才人”,居然就是女大王女扮男装的。
  其间经历了不为旁人所知的一些事,两人两情相悦,女大王的女儿身随之曝光。
  周家的亲长相当开明。
  许是这些年,周昉祯为了躲避亲事,整日在外奔跑,现如今好不容易定了心,一众长辈们恨不得立马绑着两人送入洞房。
  这不,核对了二人的生辰八字,便火急火燎的,选定了最近的一个吉日。
  便是写给郁容的信里,所提到的日子。
  没成想,就在几日之前,周家亲长知晓女大王是西琴一寨子的寨主,便紧急取消了婚约……幸而婚事太赶,喜柬尚没来得及发出去。
  郁容听罢黑线不已,合着周兄三不五时的“不着调”,是周家遗传的?
  女大王有甚么问题且不提。
  感情婚期都定下了,周家人事先居然没事先弄清楚对方的底细?
  如此,周昉祯“私奔”,倒也不能怪其鲁莽不负责任。
  好好的即将到手的新娘子要飞了,两人本就是你情我愿的,情急之下发蒙,做些傻事也是情有可原。
  郁容疑惑问:“周家为什么突然要悔婚?”
  莫非是忌讳女大王的身份?
  但“山大王”不过就是一说法,西琴寨子众多,跟真正的土匪寨子,区别大得很。
  阿难回答:“听说西琴常有男嫁女娶的风俗,所以老爷他们……”
  郁容恍然大悟。
  隐约记起,在风俗志确实看到过这一说法。
  跟那些荒诞不经的奇闻异事相比,这种事在他看来算不上奇葩,便是一笑而过,没放在心上。
  事实如果是真的,周家亲长有顾虑,同样也算不上过分。
  其实双方好好沟通,感觉不是没有解决方法吧。
  周兄可能有些冲动了,当然也不排除,许是周家的做法过了火。
  念头纷杂,在脑子里打转,皆不过是自个儿在心里随意瞎想想。
  到底,亲事是周兄自己的事,周家或许有资格插插手,其间种种思量,作为一外人如何知晓,就别多管闲事了。
  只需在朋友万一有难时,及时给予济援便够了。
  郁容对阿难微微笑道:“我明白了。”沉吟了片刻,又说,“阿难你暂且在我这儿住下,此去西琴道阻且长,得准备一下才好上路,一时尚不能确定哪日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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