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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宅十余亩(89)

作者:宁雁奴 时间:2017-12-04 20:25:54 标签:温馨 种田文 布衣生活

  辩明了病证,不再拖沓,郁容略一沉吟,当即决定了如何论治:“我先给兄长施针,也好止痛,然后再煎一剂汤药,回头还得调配牙粉,给你处理一下龋坏的牙。”说罢,象征性地问,“如何?”
  聂昕之自是没有任何异议,果断开始扒自己的衣服。
  郁容不自觉地眯了眯眼:“兄长这是做什么?”
  聂昕之道:“体针,衣物碍事。”
  郁容呵呵一笑:“谁说扎体针就得脱衣服。”
  治疗龋齿牙痛的穴位,合谷、下关等,大部分在手上、少数在面颊部好麽!
  聂昕之默默停下了脱衣服的动作。
  郁容没再废话,收起多余的想法,在这一时刻,兄长便是他的病人,凝神定气,取出专给这男人一人用的金针,以自制的消□□水,给针消毒,遂让对方摆正姿势。
  针刺对牙痛有显著的止痛作用,主穴取合谷、下关、牙痛穴等。
  合谷位于掌骨间,针对外感邪毒,可治各类肿痛,包括齿痛;下关处在面部,针刺穴位,有疏风止痛之效;牙痛穴,顾名思义,主治牙痛。
  牙痛的病因有诸多不同,遂另有不同的配穴。
  龋齿之痛,选刺阳谷,有息风安神之能。
  另,《黄帝内经》有云:齿龋,刺手阳明。手阳明大肠经第二穴荥穴,经气于此分清降浊,是为二间,针灸此处用以解表清热,对龋齿肿痛颇有疗效。
  实践多了,施针之手法堪称行云流水。郁容表示,他家兄长没少作贡献。
  “感觉好些没?”
  聂昕之“嗯”了一声。
  郁容闻声,稍感安慰,收拾了一番金针等器具,嘴上嘱咐:“兄长稍待。”
  说罢,朝药房行去。
  聂昕之并没有“稍待”,而是像个背后灵似的,缀在他家容儿身后。
  病人最大。
  心怜兄长的病痛,郁容没再嫌他腻歪,一心盘算着用什么药。
  针对牙痛,第一个想到花椒,这可是最早用于治牙痛的药,其不仅止痛,亦有健齿之效。
  聂昕之的牙痛,病证并不复杂。
  郁容选用了最经典有效的治痛之方。
  除却一小撮的花椒,配伍细辛、防风与白芷,煎成一剂汤药,由牙痛者含漱。
  药汤没多久煎好了。
  眼看天色渐晚,郁容马不停蹄地又忙着制作外治之药。
  聂昕之的蛀牙症状比较轻,便无需用诸如雄黄,乃至□□这类峻猛有大毒之药。直接取用牙粉,加冰片、细辛等,研末混匀,溶入明胶,以槐枝包裹棉纱,点药于龋处。
  每日一次,应该能控制浅龋不继续扩大。
  从没兼职过牙医的郁容,头一回给人,还是给他家兄长治蛀牙,心里其实拿不准。
  尽管对浅龋做了磨除,没有经验,不免担心手法不到位。
  这个时候,不由得怀念起现代,针对牙病的治疗,感觉还是现代医学更方便快捷。
  而且……
  必须得承认,要不是病患是兄长,郁容十分没有大医精神地表示,他是相当地不想给人看牙。
  遇到是哪怕化了脓、散着腐臭的附骨疽,他能做到毫不嫌弃色不改。偏偏对着一个人张开的嘴巴,莫名有些……不适感。
  当然了,聂昕之永远是例外。
  能说,郁容觉得他家兄长张嘴的模样,特别喜感麽!
  堂堂嗣信王啊……
  因为糖吃多了,蛀牙,太好笑了有没有!
  笑完了,郁容暗自反省,以后绝不故意拿甜食逗弄这男人了。
  想想,这个时代没假牙,等年老了,对方没了一嘴牙……
  “扑哧”一声,笑点越来越低的某人被自己脑补的画面逗得乐不可支。
  聂昕之注视着“发癫”的年轻大夫,没有言语,目光沉静。
  笑着笑着,郁容对上了这男人的视线。
  观其正色庄容的姿态,给人感觉特别有范儿,然而……
  一想到这家伙不过是牙痛,嘴里含着药,不能轻易张嘴,他就绷不住了,就像被传染了神经病似的。
  “哎呀——”
  郁容忽是一声轻呼:“周兄的信,我给忘了。”
  忘了不说,当时担心着聂昕之的病情,他给随手一丢,不知丢哪里去了。
  这算不算重色轻友。
  郁容囧了囧,从座位上起身,连忙寻找起信封。
  半晌,在门后找到了信件。
  纸面上,一道偌大的脚印……好像不是自己踩的?
  郁容没多想——除却有些心虚——怀着歉意,紧忙地拿起布帕,擦了擦信封。
  还好还好,家里不脏,哪怕被践踩过,不过就是一点土尘罢了。
  打开信,郁容定心阅读了起来,心情遂是微妙。
  周兄怎么总是很……丧啊?
  “容儿。”聂昕之的声音复又响起。
  郁容头也没抬:“兄长怎么开口说话了?”龋齿上着药呢。
  “时辰到了。”
  “那就拿细辛汤漱口。”
  郁容随口回,一时顾忌不了他家兄长的事,满心思索着周昉祯的“奇遇”——
  每天一觉醒来,都换了个地方,可不是“奇遇”麽!
  
    
1.8

  在现代, 一般人听说这种事,第一反应是夜游症。
  放在旻朝, 人们多是信奉鬼神的, 往往就认为是鬼上了身。
  郁容想得有些多。
  当日在堰海,他与周昉祯共处了不少时日,尽管不是住在一个院子吧, 但可以确定其从没出现过梦游的情况。
  当然,这也不能一定说明什么,毕竟夜游症的病机十分复杂,突然患上这种病也说不准。
  郁容暗搓搓地阴谋论了一把。
  穿越不到三年,大大小小, 或惊险的,或奇葩的, 种种毁三观的事件遭遇过了不少, 在看到周昉祯信中描述的第一时间,他就忍不住揣测,是不是有人在作祟。
  一觉醒来就换了地方,不能完全排除有居心叵测之人暗中下药, 比如大名鼎鼎的蒙汗药……周兄有时候挺大喇喇的,一个没留神着了道, 回头被人从床上搬到别的地方, 不无可能。
  这个猜想,唯一说不通的,即是下药的人这样做到底图什么?
  谋财?害命?
  下了药后直接动手就是, 何必多此一举,有必要每每将人搬移到另一个地方?
  也或者,是有什么更大的图谋?
  脑洞大开,各种不着边际,反正想一想也不犯法嘛。
  郁容一边继续阅览来信,一边理性分析周兄遇到的状况,一边还分神,毫不负责任作出胡猜乱想。
  直至他看到信的后半段叙述……
  只觉得囧囧无语。
  周昉祯写这一封信的最终目的,是想寻求相助的。
  但让他发出求救的原因,不是或者不单纯是他每天一觉睡醒换了个地方这件事。
  周昉祯在信里问,有没有让仙子无法飞升的药?如果有,千万拜托郁容帮忙制备个几丸。
  郁容:“……”
  真是承蒙周兄看得起他,然而他是医生,并非术士,真正意义上的灵丹仙药可不会制。
  还让仙子无法飞升呢……这上演的是嫦娥与后羿麽?周兄怕不是摔坏了脑子。
  具体是怎么回事,信里洋洋洒洒的,周昉祯用一种压抑着喜悦的语气,将事情仔细地描述了一遍。
  不是说,每天一觉醒来都换了个地方吗?
  按照周昉祯的说法,其间他并非完全无知无觉的。
  每每睡着,意识正迷昧时,恍恍惚惚的,他就会来到一处仙境。
  那里仙乐缥缈、百卉含英,有一仙子,风姿绰约、百媚千娇。
  夜月花朝,尤红殢翠。
  遂是巫山云雨、颠鸾倒凤,好不快活。
  如此玄虚之事,寻常人遭遇到了,往往只当是做梦,最多觉得梦境特别真实罢了。
  周昉祯却坚信自己并非梦魇了。
  仙子确有其人。
  理由一,他每回醒来,鼻腔里犹存脂粉香气;
  理由之二在于,尽管其衣衫整齐,但行房过后,身体总会有些感觉,难免留下痕迹。
  前两条尚且能归结为错觉。
  关键的证据是,有一回与梦中仙子赴约时,他一时情不能自控,吐露了心声,说想要拥有对方一件信物,也好解白日里无法相见的相思之苦。
  待他醒来,仙子居然真的留下了“信物”——
  绣着金牡丹的红色肚兜一件,色粉俏而手工精湛的香囊一只,以及女子束脚用的布条一根。
  透过信纸仿佛闻到了一股脚臭味,咳。
  看到这,已经没了任何言语能形容郁容的心情了。
  周昉祯写的废话太多,尤其关于仙子的云梦闲情,就差没将过程与感想给俱数复述一遍。
  一看就知,这家伙在此前还是个雏儿。
  瞧字里行间那个嘚瑟劲儿……
  暗自吐槽着,郁容不得不耐心继续欣赏,周兄与其仙子风花雪月的故事。
  没办法,胸腔里住了一只猫,张牙舞爪挠着心肝儿。
  他特别想弄明白,周兄这一遭遇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开始瞎猜的,被人下蒙汗药的可能,基本可以排除掉了。
  照周昉祯的说法,尽管睡着后绝大多数的记忆被遗忘得干净,但能肯定,他是自己下的床,走出了房间,去……去往不知名的仙境。
  这一点倒像是夜游症。
  但,梦游撞上艳遇,不是一次两次,更不止三五七回了,最重要的是艳遇还留了信物……哪能有这么好的事儿?
  除非周昉祯精神分裂了,自己骗过了自己……
  诶?
  也说不准,精神分裂进而引发夜游症不是没有可能的。
  思绪纷乱,郁容一边控制不住作各种推测,一边还在阅读信件内容。
  又是上千字冗赘的对于仙子无双风姿的描述。
  终于说到了重点。
  周昉祯其言辞殷殷,倾诉着活了二十多年,他头回动了真心,想把仙子娶回家,必将好生对待,盼能与之举案齐眉。
  问题来了。
  周昉祯只能在睡着后,意识模糊中,才能与仙子相会。
  清醒状态下,根本无缘得见仙子。
  为此苦恼不已,寝食难安,以至于他接连三天没能入眠,愈发地想见仙子而不能。
  才有了这封信。
  前面说什么想要让仙子无法飞升的药是假,或者半真半假。
  真实意图不过是想问郁容拿个主意。
  鉴于其正处逃家状态,之前交往的众多人,跟邹良周家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除了郁容,一时着实找不到可以倾诉,并寻求帮助的对象。
  长长、长长的信,总算看完了,其中包含的信息量,让郁容足足消化了一刻钟。
  一言难尽。
  早说周兄有时候挺神经大条,可……这也太心大了吧?
  郁容觉得如果是自己,每每睡着遇到什么仙子的,第一时间只会想到是不是遭遇了艳鬼。
  空无一人的荒院,姿色绝丽的仙子,还有什么仙乐鸟鸣的……
  想想便觉毛骨悚然。
  简直是无数书生与女鬼故事的范本有没有!
  放到现代,直接可以拍上一系列好几部《荒村女鬼》恐怖片了。
  周昉祯倒好,不仅乐在其中,居然还决心要将说不清来历、记不得长相的“艳鬼”,娶回家?
  心宽的堪比太平洋了吧!
  不过……
  见惯了这个时代男性所谓风流美事,郁容不由得欣慰,周兄倒是个难得的痴情种、有心人了。
  然,有心也得分对象。
  郁容将信递给了聂昕之,他在推理方面不甚擅长,还是交由专业人士判断吧。
  略有担心,尽管周兄看着挺乐不思蜀的样子,但作为朋友,对他当前的状态实在放心不下。
  主要是太可疑了。
  郁容可不相信这世间真有什么仙子或艳鬼的。
  若不是周昉祯精神分裂了,自己妄想了这一出“美事”,那必是遇到了什么人图谋……呃,色相麽?
  不管图谋什么,既是藏头露尾,其间必有鬼蜮伎俩。被图谋的,就可能有危险。
  “我说的对不对?”郁容表达了一通他的看法,问向自家男人,见其折起信纸,显然业已看完了里面的内容,复道,“兄长你觉得是怎么回事?”
  聂昕之语气淡淡:“色相惑人,欲令智昏,则自迷心窍,不过是意志不坚。”
  郁容默然,果真年纪大了麽,兄长有时候真的挺爱说教。
  下一刻,聂昕之二度开口,总算回答了他的问题:“此中定有蹊跷。”
  郁容黑线,这不废话麽!
  聂昕之沉吟了片刻,道:“周小红虽肆性轻浮,却也非妄言妄语之辈。”
  忽视那个“肆性轻浮”的说法,郁容赞同地点头,想了想,道:“我们提前回去如何?”反正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大件东西有“快递小哥”在,“周兄在旵城郊,跟雁洲隔界的地方,从这边绕个道也就一天的功夫。”
  旵城、理县与雁洲,从地图上呈不太规则的三角形。
  去旵城虽绕路,但事情一旦解决,顺水回雁洲也挺方便的。
  既然周昉祯来信“求助”了,尽管其中倾诉的意味更多一些,但作为朋友,对方遇到难题,自己也非脱不开身,理当伸一把援手。
  聂昕之素来不会拒绝他家容儿的决定:“可。”
  ·
  车轮辘辘,轧过遍布碎石与荒草的小道,终是停留在一座破落的大宅前。
  郁容坐在马车头,张望着苔痕爬满残垣的大院,目露惊奇:“这屋子看起来不错啊。”
  周兄信里说的什么荒郊空宅,他还以为像兰若寺那样的。
  除了院墙塌倒了几处,杂草野花长得半人高,大宅主体保存得还挺完整的。
  聂昕之先一步下车,递出手掌,扶着年轻大夫下了车,嘴上回了句:“此为周家多年前的老宅。”
  郁容恍悟:“怪不得周兄跑这儿来借宿。”
  说话间,聂昕之找地方停放马车。
  郁容在小心拨开野蒿乱蓼,仔细地观察着周遭的环境。
  这里谈不上荒郊,刚行车时,他从车窗就看到了,大道岔开不止有一条小道,顺着另一小道望去,树木繁荣,隐约可见有住家。
  不过……
  眼看太阳落山,天将黑了,这空旷荒凉的大宅就有些鬼气森森的意味。
  “嘎——”
  乌漆墨黑的一只大鸟,突然从倾颓的乱石间振翅冲向天。
  吓得郁容瞬时停止了一切动作。
  “咕叽咕叽”不知名的虫子鸣叫了起来。
  郁容慢慢地,翼翼小心地舒了一口气,自己吓自己什么的……
  前方,跨过倒塌的院墙,即可入大宅——虽说宅院荒废了,正门可还是上了锁的——昏昏暮色里,破落的大宅门前,摇铃被风吹得叮叮当当作响。
  还是等兄长一起罢,省得他提前进去,反让对方待会儿找不着人。
  想着,郁容转身,一道人影猝不及防地出现在视野以内……
  心脏蓦然提紧,不受控制。
作者有话要说:  多谢散步的蜗牛的雷
    
1.8

  当然不是聂昕之, 否则哪能那么容易被吓……不对,是惊了一跳呢?
  真真的是咻的——一下, 没有丝毫防备, 那人瞬时就出现在眼帘之中了。
  “啊——”
  是一声惊惧的尖叫。
  这么没气质的事,当然不会是郁容干得出来的,尽管他被这一声鬼嚎吓……又惊了一把。
  这一惊, 倒是惊回了神。
  忍着抹冷汗的欲望,郁容木着一张脸,张嘴道:“周兄,你这是在玩什么?”
  没错,突然冒出的人影正是他要寻的友人周昉祯。
  早说了, 这一片长满了蒿蓼,高高矮矮的, 靠墙最深的地方长至成人腰部。
  郁容刚刚虽探查了一通, 鉴于光线渐暗,乱草实在又多又杂,且被那乌黑的大鸟吓了吓,很多地方都疏漏了。
  自是没发现, 隐没在乱石与野蓼间的周昉祯。
  周昉祯没有立刻回答问题,一脸懵忡, 少刻之后倏然长吁了一口气, 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语带庆幸:“原来是小郁大夫,你背着光, 乍一看黑乎乎的,害我以为……”
  好罢。
  你吓我,我吓你,互相坑了一把……扯平。
  看这家伙被吓得不轻的样子,郁容反倒淡定了,遂是心平气和,复问:“周兄怎的藏身在这乱草里?”
  莫非……
  是在躲什么人?
  瞬时脑补出一套阴谋论。
  周昉祯怔了怔,忽是笑了,笑得甜腻腻的,配上他独特的阴沉皮相,看在他人眼里,不由自主地起了浑身鸡皮疙瘩。
  他喜滋滋地开口,神色陶醉:“适才见到云梦仙子了。”
  云梦仙子……这家伙当自己是快活王麽!
  郁容默默纠结,有点没眼看这画风崩掉的周兄,勉强开口:“又是梦中相会?”
  难怪,这家伙莫名其妙“冒”出来了。
  感情刚刚就在这儿呼呼大睡?
  郁容重新环顾了下这一片野蒿乱蓼的,顿时囧囧无言了——突然觉得自己白担心了这一路,在这地方都能睡得着,这家伙日子心理也够强悍,该不会就是精神分裂加梦游症吧?
  下一刻,周昉祯的行为打破了他的猜测。
  只见其搜罗一下衣袖,猛地俯下身,在草丛里不知找什么。
  遂闻得他暗藏雀跃的嗓音响起:“找到了,幸好幸好,没被我弄丢。小郁大夫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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