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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宅十余亩(33)

作者:宁雁奴 时间:2017-12-04 20:25:54 标签:温馨 种田文 布衣生活

  受伤的人不少,有个别人的伤势十分严重,好在,就算是霸王社的人,也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真的下杀手,故而经过一番的抢救、急救,没出现几个有生命危险的。
  “这位小大夫看着不像是官府的人。”
  郁容正给包扎伤口的,据说是命社的领头人。
  “因缘路过,”既然对方问了问题,他一般不给人难堪,且对方不是让他厌恶的霸王社的人,语气是一贯的温和,“受伤的人太多,便想帮把手。”
  “小大夫真乃医者仁心。”
  郁容:“……”
  好话听着舒服,不过总觉得这人怪怪的。
  命社社头看着不过三十岁,文质彬彬的,着实不像“黑.社会”——不对,人家叫“侠士”——见郁容不作声,道:“在下也曾是个医者。”
  郁容闻言,好奇地抬眼看去。
  社头忽是长叹息:“可惜,为医者或能救一人、十人,甚至百人、千人,却不能救万人、万万之人,医得了一时之病,却医不了黎民苍生之痛。”
  郁容:“……”
  这是,“学医救不了国人”的旻朝版吗?不过旻朝的现状,和天.朝的当年根本不一样吧?
  “伤口包好了,还请这位先生行动之处稍加留心。”
  “小大夫的手法不错。”
  郁容笑了笑:“过奖了。”
  社头打量着少年大夫,忽是来了劲儿,一改先前的怅惘:“不知小大夫如何称呼?”
  “敝姓郁。”
  社头道:“在下余长信,小大夫可知命社?”
  呃……
  余长信继续道:“医者悬壶济世,是为心悯苍生,可怜却医病不医命……在下这才弃医建了命社,我瞧小大夫侠肝义胆,胸中亦有一片赤心,何不加入我等,一起去解黎民之苦?”
  郁容莫名想到那句“你知道安利”吗?
  旋即,侧首瞄了一眼看守在一边的官兵,心里无语——
  这命社的社头,看着挺精明的,怎么就没有意识到,他的说法简直跟造.反宣言一样,在这皇权时代,朝廷如何能忍?
  或者……
  根本是故意的?
  人心复杂,一心只想安分当个大夫的郁容,懒得深究这有的没的,婉拒了余长信的邀请。命社什么的自今日起就不存在了,他脑子抽了才想加入。
  忙碌了半天,帮忙将所有伤员处理好伤口后,郁容便与聂昕之告辞,欲回家去。
  原想着自己找车回去,哪料男人二话没说,将他提溜着上马,另有几位郎卫同行,带上了今日打到的猎物,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青帘。
  将人送到了家,聂昕之没作停留,丢下山鸡、野兔什么的,转而又快马加鞭往回赶。
  郁容无奈地摇了摇头。
  昕之兄的好意,难免让人心生感动,可……还是搞不懂,既不是单纯的冬狩,干啥子费这些麻烦,把自己带去猎场,难道就为了吓他一吓?不觉得折腾吗?
  “好多的鸡,”小河惊奇地叫出声,“还有兔子!”
  郁容回神,看着满地的猎物……有点压力山大,这么多的野味,该怎么处理啊?
作者有话要说:  七夕快乐,么么哒~
    
1.5

  因着锦标社、霸王社与命社的乱斗, 场面乱成一团,郁容之后完全忘了猎物的事。
  现在一看, 数量真真不少。
  “三、四、五……”小河孩童心性, 兴高采烈地点着数,“十四,十五……”
  野山鸡有二十一只, 十四只野兔,居然还有两只成年的豺狼。
  可怕的收获。郁容不由暗想,万一哪天昕之兄失业了,去当个猎户保准也能发家的。
  开玩笑的。
  寻常猎户哪能在一天打到这么多的猎物,猎场到底不是真正的山林, 专门圈出一片地,动物都是半圈养的, 才能让狩猎之人玩得尽兴。
  回到眼下。
  郁容觉得昕之兄这朋友当得实在够意思, 大方、爽快,这么多的野味眼也不眨地就送给了自己。
  着实壕气。
  如此感慨着,淡定地接受了这大手笔的馈赠——他对那个男人爱送东西的举动快习以为常了,反正珍贵如那一匣子的珍珠都收了, 再有什么老虎豺狼的,不足为奇。
  唯一为难的是, 这一地的野味实在有些多, 怎么处理是个问题。
  第一反应自是作药用。
  鸡肉滋养不说,野山鸡更有强筋补血之效。
  野兔则全身皆药。兔毛疗烧伤,兔骨治疥疮, 兔肉保健益气、凉血解毒,兔肝明目退翳、利肝补劳,兔脑入丸制膏,对冻疮、火烧和皲裂有强效,便连粪便也是一味药。
  豺狼的皮肉骨头同样可入药,尤其是豺肉,虽不好吃,制成腊肉即为良药,人吃了补虚消食、增强骨力,主治跌打,散瘀消肿,对痔瘘亦有疗效。
  东西是好东西,就是太多了……趁着新鲜,叫上一家子老老少少的,处理起来得费好一番的工费。
  豺狼不提,这么多山鸡野兔全作药用,其实没必要。
  便稍作盘算,郁容去了趟村口客栈。
  老板过来捡走了最肥的两只兔子和四只山鸡,给了一吊半的文钱意思一下,两人都没讨价还价。
  其后,挑了几只卖相好看的兔子和山鸡,给户长和林三哥家各送了一只山鸡与野兔。
  当家做主就得懂些人情世故。
  户长是督税管土地的乡官,稍作打点自是必要;林三哥是生意伙伴,经常不在家,偶尔照顾一下他在家的老父老母,是为仁义之举,也好巩固双方良好的合作关系。
  郁容又亲自送了两只野兔和两只山鸡到老里长家,承蒙照顾,有好东西当然不能忘了对方。
  这边做完了人情,郁容回到家,哑叔跟三个小孩已经忙得热火朝天了。
  山鸡与兔子各留一只,用前些天下雪储备的冰块保存着,留作晚上和明后天吃。
  剩余的,山鸡经过开水滚烫,全部拔毛,野兔与两只豺狼,被哑叔技巧娴熟地剥了整皮。
  野山鸡的毛相当好看,作家用有不少用处,就由努力想帮忙的小河,拿去清洗晾晒了。野兔与豺狼的皮毛得鞣制,跟处理虎皮一样,先让太阳晒干,再放缸里浸泡,暂且不必管。
  遵从郁容的意思,哑叔凭借出神入化的刀工,对豺狼与兔子进行了肢解。
  取出兔脑单放,骨与肉完美分离。
  钟哥儿和明哥儿拔完了鸡毛,便去给哑叔打下手,将一部分兔肉撒盐腌制,一部分作成酱肉……如此可以长久储存,既作吃食,又能药用。
  大家都在忙活,郁容也没袖手旁观,去厨房烧起了大锅灶,将山鸡分趟数熬制——山鸡肉少而硬,腌制腊制什么的没必要——肉烧得稀烂,随即去骨。
  骨架子全被捞了出来,放橱柜里存储着,全给梨花作口粮。
  再盛出几大砂锅鸡汤留着自家吃。
  剩余的鸡肉继续煎煮。去药室取杜仲、茯苓、人参等名贵药材,放入其中,熬制数次,滤液浓缩,再用浸膏之法进行渗漉,加入白酒,和蔗糖制成的糖浆,按照一定的配比,便可制成山鸡大补酒——是极为珍贵的大补之药,封口放置在阴凉之处可久存。
  说着挺简单,架不住鸡肉分量多,全部制成大补酒,得花好一番的工夫与心神。
  郁容让小河看着灶火,分.身忙去处理兔脑和兔肝。
  冬天气温低,肉撒了盐可以存放一段时间,兔脑与兔肝却不能久放,需得赶紧炮制。
  郁容又叫了明哥儿帮忙。
  将兔脑去膜与血管网,研磨制胶,经过化学处理,便成了干脑粉。干脑粉只要保存妥当,放置一年半载的,不担心失去药性,是为制作兔脑丸什么的原材料。
  兔肝火炙,配上栀子、黄连等几味药,蕤仁浸汤去皮,羚羊角磨粉,郁容直接制成了绿豆大的兔肝丸。
  加班加点的,熬了两个夜晚,兔肉吃厌了,山鸡汤也喝到腻,两大三小终于处理完了所有的野味,除却皮毛还等着鞣制,兔肉与豺肉,以及山鸡的内脏,或是腊制,或是腌了风干,或作成了肉酱,剔出的骨头洗净晒制,留作入药之用。
  兔脑粉留着自用。
  制成的兔肝丸,和好些坛子的山鸡大补酒,只留少许以备不时之需,又悄悄分了一部分放在系统商城上兜售,剩余的连同那些六味地黄丸,一起交付了林三哥,由他自己找渠道出售,或直接转交匡万春堂……郁容都不管。
  得了便宜的少年大夫,忍不住想卖乖一下:昕之兄真会给他找事,害他忙了几天,差点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
  这样吐槽着,郁容仍是忙中抽闲,经过一番精心思虑,选用兔脑与皮毛,琢磨出一种膏药——适用广泛,不管是什么样的外伤,诸如跌打形成的淤血,利器刺划的创口,或者烧伤、冻裂,抹上一抹,疗效上佳——是他根据已有的方子,自创出的药膏。
  他想着,干亲军卫这一行的,感觉挺容易受伤的,等昕之兄路过这里,就拿这药膏赠与对方作回礼……也算实用。
  哪料,西头卫四爷的猪都杀了,还没等到聂昕之的到来,只好将药膏暂且收入到储物格里。
  十八那天,郁容收到了栓二哥送上门的猪肠与腿子肉——与天.朝的情况一样,这个世界,灌肠储肉之法流传已久——便又忙着制成香肠。
  这里的猪肉口感不佳、腥膻味过重,便取了一些可作香料的药材,根据自行琢磨的秘方,先行对肉质进行了去味、杀菌的处理工作,浸泡洗净,沥水后由几个小孩慢慢细锉成肉糜。
  郁容则与哑叔忙着制作肠衣,幸而猪肠被栓二哥送来前就已清洗过了,否则真是……味道冲天。
  ——肠衣要制成透明,须得刮肠,繁琐又十分讲究技法。等肠衣刮好了,灌肠又是一件极耗时间的事。
  好在大冬天的,不需要出门看诊的话,倒没什么急事。郁容耐心十足,为了满足口腹之欲,宁愿多费点心神,跟哑叔两个一点点地往肠衣里灌肉。
  没有雨雪的冬日,日光正好。
  小鸡叽叽,低头啄着地上的米粒。
  梨花蹲坐在栅栏前,尽职认真地看门,耳朵竖起,不错过一丝一毫的动静。
  院子中间,几条凳子摆开,上面放置大小不同好几个竹匾,有些晾着鸡毛,有的是豆子什么的。
  桑臣与赤炎将军各在长凳上占据了一块地盘,晒着太阳打起了盹。三秀蹭着他的铲屎官,瞪着乌溜溜的圆眼睛,仰头凝望着挂满了香肠的竹竿,时不时地喵一声。
  郁容坐在半厅前的檐廊间,手里翻阅着这个世界的医书,专注又投入……残忍地无视了小腿处毛茸茸的触感。
  “汪汪汪——”
  梨花突如其来的警示,引得沉迷于文字之间的少年大夫回过神。
  循声看去,看到了一个根本没想过会出现在这儿的人。
  郁容讶异非常,放好书卷,起身迎到了栅栏门口:“贵客来临,竟不曾远迎……失敬了。”
  “贵客”拱了拱手:“是在下冒昧了,还望小大夫莫要见怪。”
  郁容客气地将人请进了正屋,满心是疑惑:“不知余社头来此是为何事?”
  余社头正是前些日子有过一面之缘的命社社头余长信。
  “巧合路过。”
  郁容有点囧。
  他家既不在官道附近,又不是正好处于村头,两面临水,往前就没了路,如何总有人恰好路过?
  像是知道他的疑惑一般,余长信接下来的话解释了“巧合”是如何之巧。
  今天是卫四爷家闺女出嫁之日,这位社头跟那家人是拐了几道弯的远亲,因着之前与栓子有过一些往来,收到了喜帖便没推拒邀请,一大早就赶来青帘吃喜酒,便在早宴上看到了同样受邀出席的少年大夫。当时人多,不方便打招呼,这不,一抽开了身,跟人问了路,直接找上了门。
  郁容恍然,道:“确是巧了。”
  心里却纳闷,不过是一面之缘,对方没必要特地登门拜访吧?
  还有,逆鸧卫咋就这么快将命社的头子给放出来了?
  “小大夫可是疑惑余某的来意?”
  郁容默然,对方正问到他的心坎上,便没接话。
  余长信语气陡地一转,继续说着:“命社散了。”
  郁容憋了一句:“竟是如此?真是没想到……”
  没想到才怪。这人找上门,跟他说这个,该不会又想邀请他加入他们吧?
  余长信没多少失落,摇头叹了声:“散了也罢,命社已经不是最初的那个命社了。”
  不知道该说什么,郁容只好保持微笑。
  余长信似乎也不在意他有没有回应,径自说道:“经此,在下如受醍醐灌顶,现今有了新的感悟。”
  郁容:“……”
  真觉得这个人奇离古怪的。
  余长信可不晓得少年大夫的所思所想,说起了有关“新的感悟”,那是滔滔不绝。
  简言之,他想再建一个与“命社”不一样的机构,名字想好了,叫“福居社”,从字面上就可知其用意——这是个能让老有所终、幼有所养,壮者尽其所用的理想会社。
  郁容心中有些惊奇。
  不提实际操作性,这位余社头构想的组织,可不就是现代养老院加孤儿院的集合体吗?
  “……小大夫你以为如何?”
  “余社头果真大仁大义。”
  若这人当真能做到言行一致,当担得起“大善”之名。只是……
  感觉非常不贴合实际。
  这位社头,想得太过理所当然,理想化到现代社会都没能做到的程度。
  得到肯定的余长信如释重负一般,看向郁容的眼神,透着热切:“既如此,小大夫可愿加入我等?”
  郁容:“……”
  这一位或许当真心怀宏愿,抱负不凡……可总让他忍不住联想到现代社会,那些形式各异的传.销组织。
  “郁容不过是一介乡野村夫,眼界有限,实为凡庸之辈。怕是……”
  “小大夫自谦了。”
  郁容表示真不是自谦,他就是个胸无大志的庸人,想着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即可。
  这位余社头多少有点眼色,看出了他的态度,便在其后的交谈之间,没再提出加入他们的话。
  继续高谈阔论,讲述着他的计划,他的展望,等等……
  郁容迷糊地听着,觉得这个人口才挺不错的。
  越发有传.销洗脑的感觉了。
  让人难以理解的是,他与这位社头根本就不算认识吧,对方跑他家里说这一套一套的,到底用意为何?
  听着听着,发懵的少年大夫忽是灵光一闪,没头没尾地问了声:“余社头可是遇到什么困难了?”
  余长信的话语忽是卡壳了。 
  “余社头?”
  余长信陡地回神,面露些许赧色:“确是有一些难解之事……”
  支支吾吾,跟之前侃侃而谈的,恍若两人。
  郁容耐心地听他说完,最终得出一个结论——
  这人是想好了,要建一个意义非同一般会社的福居社,眼下却遇到了两大难题。
  一没人。命社的那群人,经过这些天逆鸧卫的“思想教育”,早吓破了胆,再不敢轻易结社,一拍即散,各回各家了。
  二没钱。没人不要紧,要紧的是没钱。
  郁容总算悟了:所以……
  余长信找上门,不是看中他“侠肝义胆”,主要目的在于“拉赞助”。
  想法够时髦。
  就是,不知道这一位到底哪来的信心,觉得他会相信一个根本就不了解的人,并愿意花这个钱。
  “恕我冒昧,”郁容实在好奇,便直言问,“余社头为何会找上我?”
  余长信表示:“小大夫与在下年幼时有四五分的相似,让在下难免生出几分亲切之感。”
  郁容默了片刻,笑道:“郁某荣幸。”
  ——更加觉得遇到了骗子怎么破?
  余长信最终是问出了他这一趟的目的:“小大夫可愿为福居社尽一份力?”
  郁容:“……”
  凡事说得再好听,但凡牵涉到了金钱,往往就是骗局。这样想着,他竟然还是掏了些银钱,送给了这位自带传.销气质的社头……不为别的,听着对方说起那些美好的愿景,明明在心里否认了可实行性,仍莫名有些许触动。
  因着触动,郁容赠与了余长信足足两两的银子。
  回来取货的林三哥知道了这事后,苦口婆心又语重心长地给他上了一堂有关诈骗与被骗的课。
  郁容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他是真的没信余长信能做到那些事,便是给了银钱“赞助”,未打算再与对方有任何的牵扯,福居社什么的也根本不会加入。只是……
  有时,人的感觉挺奇怪的,以至,行为不受理智的约束。
  换言之,脑抽了,咳!
  脑抽就脑抽吧,人不偶尔犯傻枉少年嘛!
  转头就把余长信和那二两银子的事抛到脑后了,郁容心宽得很,眼看年底的日子越来越少,跟村子里其他庄户一样,忙着准备迎接新年的到来。
  迎接新年,主要工作是准备年货。
  年货为慰劳一年的辛苦,最重要的就是要吃好——民以食为天。
  干货足够了,香肠基本晒好了,腌腊制品再等几日也能吃了。
  新鲜的肉菜则等到过年前一两天准备。
  按照本地风俗,以及郁容老家的习惯,过了腊八,首先做了一水缸的米饼,至少够吃半年的份,同时包粽子,大锅蒸满好几锅,数量差不多够吃到端午前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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