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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宅十余亩(79)

作者:宁雁奴 时间:2017-12-04 20:25:54 标签:温馨 种田文 布衣生活

  船行慢归慢,走的水路并非湍急的大江大河,胜在平稳。
  聂昕之微颔首,仍旧是一副“俯首帖耳”的姿态:“听容儿的。”
  郁容闻言,轻笑了一声,目光无意识地投往渐至眼前的村庄,略是惊奇:“这村子看着感觉不大,好像比青帘还富裕。”
  只见这家家户户,房子齐整,俱数垒砌了一人高的院墙,尽管,砖瓦房也不算多,但真的比郁容见到过的绝大多数村子,看起来气派多了。
  自名姓罗的里长听到了他的赞叹,笑呵呵道:“罗山再过去有个宝山,村子上的人靠捡矿每天能挣大几百的。”
  郁容一时没反应过来:“宝山?”
  老者问:“有没有听过曹山矾石?”
  郁容恍然大悟:“那座大山就是曹山啊?”
  因着药用常用到明矾,他对曹山这个名字还挺耳熟的。
  老者道:“就是曹山,前两年,在东山那边还找到了铁石……可不就是‘宝山’?”
  “原来如此……”
  交谈之间,郁容二人来到了村子里最“豪华”的大院子,即罗里长的家了。
  一对年轻夫妻,看到里长抱着的孩子,激动地哭出来,扑上前叫着“虎子”。
  郁容仔细辨认了一番,心里悄悄松了口气……基本上肯定,虎子确实是这家的孩子。
  罗里长一家对虎子的“救命恩人”感激不尽,请吃饭什么的理所当然,还极热情地留二人在家过年。
  在这过年是不可能的。
  不过被安排了一间客房,却是正合郁容心意了。
  应付完了罗家人,他连忙关紧门窗,让男人脱了衣服,做起“全身检查”。
  还好。
  虽然手臂之伤偏重了,聂昕之倒也没说谎,除了皮肉擦破伤,身体没什么大碍。
  郁容细细查了一遍,该擦药的地方擦药,男人的后背腰腹受了冲撞,没怎么遮遮掩掩,取储物格里的膏药贴上。
  “砰砰砰——”
  郁容正给聂昕之治着伤,就听房门被猛力地敲响。
  是罗里长焦急的嗓音:“大夫大夫,虎子死过去了!”

    
1.8

  郁容吓了一跳, 集中注意力于自家兄长的伤势,他一个没留神, 漏听了两个字, 误以为罗里长说虎子死了。
  待他紧赶慢赶地出了客房,跟着老者去了某间厢房,看到床上出气多、进气少, 几近没了意识的小孩儿,陡地反应了过来,虎子只不过是昏厥。
  跟之前吃了迷药,昏昏沉沉的样子不同,适才已经醒了过来的小孩儿这一回是烧过头, 神志不清了。
  “大夫你看这到底……”罗里长心急如焚,不太确定, “是不是麻疹?我瞧着又觉得不像。”
  厢房挤着好些人, 一家人围着虎子一个。男性倒勉强算镇定,女性各个抹起了眼泪。
  麻疹吗?
  郁容听得这一声询问,没有迟疑走近床侧,对小孩的病情仔细辩证了起来。
  体温高得吓人, 小孩的脸上在极短的时间内,出现了血疱与紫斑, 看起来着实吓人。
  怪不得……
  这一家人会毫无迟疑请他这一路过的大夫给孩子看诊。
  病情来得又急又猛, 若是跑出去找大夫,再回来施救,怕是有些来不及了。
  望闻切再问了罗家人几句。
  行医经验十分丰富的郁容, 此时心里已有了底,不过小孩儿的情况十分严峻,不敢稍有放松。
  “不是麻疹。”他先出声安抚着罗家人,“很可能是之前人贩子接连几天下的迷药出了问题。”
  虎子娘一点儿没被安慰到,听他这么说,吓得眼泪涟涟:“这可怎么办,虎子这、这……”
  女子抽噎的模样,十分可怜。
  郁容赶紧补充:“不要担心,虎子这症状只是看着吓人,我给他针扎几下,等下再喂他点药汤就够了。”
  罗里长不放心地问:“虎子这到底是怎么了?”越发地忧心忡忡,“大夫你两手空空的,没带药吧,村子上也没卖药的。”
  借着袖子掩饰,郁容取出三棱针,没忘记回答着老者的问题。
  “虎子怕是有些禀赋不耐,药毒内侵乃至急发热证……”
  说着,对上一家人空茫的眼神,他突地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含蓄了,换了个说法,解释:“有一些人对药物敏感,对这样的人来说,往往能治病的药,反而跟毒无异……何况迷药多是峻猛之药,药毒蕴积在体内,吸入的药物过多,累积到一定程度,毒素就爆发,看起来就像麻疹一样。”
  罗家人依旧似懂非懂。
  罗里长确认地问:“所以,虎子不要紧?”
  怎么可能不要紧?
  好在这样的情况自己能应付得过来,郁容也就不平白让人家担心了,道:“虎子的情况不算复杂,单纯是热毒,我给扎个针应该就能缓解。不过药也得吃。”
  顿了顿,他对罗家一家人说:“没卖药的话……这附近总有金银花藤子,山栀子,或是竹叶吧?对了还有绿豆,绿豆也能入药。”
  罗里长不敢相信:“就这些?”
  郁容点了点头:“虎子的情况,能泻热解毒就可以了。”忽而想到什么,又问,“牛角有没有?不拘黄牛、水牛或者犀牛的,碾碎成粉末,用它最好。”
  罗里长面上一喜:“有的有的。”
  郁容便是松了口气。
  储物格里成药不少,可种类也不是那么的齐全,没什么正好针对热毒性药毒的解药。药材除了如乳香、没药这类极珍贵的,当前所需的普通药材反倒没有。
  遂吩咐了一通,教这家人取什么样的金银花藤、竹叶等,完了他便开始给小孩施针。
  虎子的情况说紧急,确实得立马急救。
  同时,就像刚跟这家人说的一样,其症状不算复杂。
  药毒蕴积,热毒入营,故而出现了血疱、高热这些症状。
  论治之法无外乎为清营、透热,遂以解毒。
  对此自有一套针刺之法。
  便取穴八邪、八风及耳尖,点刺三穴放血,祛热解毒;配穴大陵,宁心安神,清营凉血;再有曲池等穴,主治热病,对疱疹有良效。
  针刺是急救妙招,比诸多药物起效得快,但针刺不当,后果不堪设想,故而郁容一直以来,不管是现实里,或者在虚拟空间学习,针对这方面的强化训练,一直没怎么间断过。
  几年下来,除了制药,他针刺的手法是越来越娴熟了。
  约莫一刻钟后,虎子的气息明显平缓了不少。
  算是暂时稳住了病情,要彻底治好药毒之证,差不多得用上一旬的时日。
  内服汤药,外敷药膏。
  药膏是治药毒形成的血疱紫斑,现在没药材,一时半会儿倒也不急。
  汤药是临时拼凑的方子,比起正经的清营汤确有不足,治疗的效果略差了,大抵会让患者恢复得慢一些,倒没什么大问题……县城距离不远,回头让这家人去买些药,再凑齐方子也不碍事。
  到底是小孩子,郁容不怎么放心,一直待到罗里长按他要求煎好了药,喂着小孩儿喝下,其体温略有下降后,这才离开了厢房。
  罗里长家是三进的院子。郁容出了一道院门,就见男人负手站立在丈余外。
  天已麻麻黑了,不知对方等了自己多久……
  有些触动,可更多的是——
  “兄长,你的胳膊不想要了?”
  郁容温温柔柔地问出声,心情是十分的不爽。
  说好的让这家伙补眠,结果跑这儿来装树桩吗?还有,背着手看起来确实很有“领导”范儿,可别忘了胳膊先前差点给摔折了。
  聂昕之默默地将手拿到身前。
  郁容暗叹,三两步走近前,对男人微微笑:“走罢,回客房。晚饭估计得再过一个时辰,先休息会儿。”
  聂昕之应了一声,没受伤的右手搭在了年轻大夫的腰上。
  郁容黑线。
  这家伙太不讲究场合了,怎么比自己这个现代人还开放?
  算了……
  光线这么暗,院里没有第三个人,随这男人高兴就好。
  回客房的路上,郁容语带忧虑地开口:“虎子的药毒之证怕不是一天两天即能好的……”
  自打霍乱那一次,因为没太留心,乃至周昉祯的小厮病死了,他之后对待自己的病人,多少有些谨慎过头的感觉。
  尽职尽责本是应当,可这一回到底跟平常不一样。
  后天就是除日了……
  难道真的留在这陌生的罗山村,跟萍水相逢的罗家人一起过年吗?
  “无需过虑。”聂昕之浅声安抚,“理县我有一小院。”
  郁容:“……”
  差点忘了,他家兄长是地产房产遍布旻国的壕。
  遂笑开,他道:“这样的话,如果除日赶不及回家,咱们就去理县县城过年?”
  一两天的时间,足以保证虎子的病情能完全稳定下来,不出意外的话,无需他守在床边不离寸步,理县距离这儿也不远,真有什么个情况,也能及时应对。
  聂昕之轻颔首。
  郁容只觉心情一下子明快了,下一刻又有些纠结:“我这个医者,是不是太不合格了?”
  大医精诚,就不说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精神了,病患在前,他却斤斤计较过年一事……即使有很大的原因,在于这是他跟兄长在一起过的第一个年,难免希望可以非同一般。
  聂昕之平静地回答:“天下良医,莫过于容儿。”
  郁容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吃惊地张大眼,侧首上上下下打量起男人。
  半晌,他忍不住问:“兄长你……真的这样以为?”
  聂昕之道:“理当如此。”
  “……”
  良久,郁容轻叹了一声:“防御大人若听到兄长这样的说法,怕是会哭晕了。”
  聂昕之显然不懂他的意思,默了少时,赞同地点了点头:“然。”
  郁容闻言,扑哧一声,笑得开怀。
  ·
  是夜。
  察觉到同床的动静,郁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天还没亮吧,兄长?”
  聂昕之低声道:“此地有异常。”
  郁容瞬时惊醒了:“什么异常?”
  “不知。”
  郁容:“……”
  兄长这是职业病犯了?
  怎么到哪个地方,都觉得这里不正常,那个有异常的……
  这大半夜的,就不能好好睡个觉吗,闹啥子闹!
  不想,聂昕之不仅自己“闹”,还闹起了闭眼打算继续睡的某人,将人轻抱了起来,表示:“容儿随我一起。”
  “困……”
  “你继续睡,”聂昕之这般说着,手上忙活,给睡思昏沉的郁容穿起衣服。
  “别闹,真的好困啊,我的哥哥!”
  聂昕之的动作戛然而止。
  郁容暗自松了口气,阖着眼,酝酿着睡意……可能是今天被“车祸”给吓了,精神特别疲倦的感觉。
  “再叫一声。”
  郁容的思维慢了半拍:“嗯?”
  聂昕之重复道:“再叫一声。”
  郁容费力地掀开眼皮,依然懵忡:“你说什么?”
  聂昕之耐心地说了第三遍:“容儿再叫我一声。”
  叫……
  被这一番闹腾,郁容彻底清醒了,总算意识到男人是什么意思。
  “……”
  这都什么毛什么病?!
  
    
1.8

  叫“哥哥”显得嗲声嗲气了, 神志清醒了的郁容可叫不出口。
  暗叹了声,他认命地坐正, 顺手拉起没套好的衣物, 偏头看向稳坐不动的男人,轻问:“不是说有什么异常吗?走罢,咱们一起去看看。”
  聂昕之默然, 好歹没再缠着要求“再叫一声”什么的。
  毕竟对这男人了如指掌,郁容立刻敏锐地察觉到了,对方平静表象下的……闷闷不乐。
  顿时好气又好笑。
  遂果断揽过男人的颈脖,郁容在其嘴上啃了一口:“再磨蹭天就亮了,我的哥哥。”
  拿肉麻当有趣, 也是心累!
  聂昕之反客为主,当即将人压回床上。
  郁容:“……”
  到底惦记着所谓“异常”, 两人没真闹太久。
  消磨了差不多一刻钟的时间, 便轻手轻脚地离开了客房。
  罗家整个院子沉陷于漆黑与静寂当中。
  郁容倒不觉得有什么异样,估摸着应是子丑交会之时,这个点可不是大家睡得最沉的时候吗!
  偏他家兄长发毛病,鬼鬼祟祟的, 搞得跟做贼似的。
  腹诽归腹诽,郁容在行动上毫无迟疑, 紧随着男人, 蹑手蹑脚的,“探查”着罗家大院。
  尽管面对如聂昕之、聂旦这极少数武力值不科学的家伙,他完全就是一菜鸡, 可系统给予的基本功法厉害且实用,锻炼了两年也算小有成就……至少,如此种情形,他不至于拖后腿。
  尽管如此,郁容此刻仍然紧张到了极点,一边紧贴着他家兄长,一边控制不住地东张西望。
  “做贼”什么的太刺激了,心跳简直一百八。
  来到了罗家主院,郁容愈发地绷紧了精神,忍不住回头,就怕被人发现了他们的行踪。
  万籁俱寂,左右前后皆黑魆魆的一片。
  没人。
  郁容紧张的神经暂且放松了少刻,转头,就见聂昕之忽而在一间房舍前停足,手掌探在木板门缝处,不知道怎么弄的,就见……门开了。
  “……”
  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郁容简直想“抓狂”。
  兄长真当自己是贼吗?堂堂一嗣信王,拥有如此高大上的身份,居然会做这般猥琐之极的事情来?
  一边疯狂地吐槽,一边极度担心,生怕被主人家逮个正着。
  眼看聂昕之不仅撬开了人家主卧的门,甚至迈出一只脚,打算进屋一探,郁容连忙伸手拉了一把。
  他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自是更没胆出声了,唯有以行动阻止男人过火的举径。
  哪料,聂昕之将他单手抱在怀里,低声安抚:“容儿莫慌。”
  男人突然出声,哪怕音量压低到了极致,听在郁容耳朵里却是几许的动魄惊心。
  “……”
  手好痒,特别想揍人。
  聂昕之恍若未察觉到郁容的心情,竟又开口:“此间无人。”
  无人?提心吊胆中的郁容闻言略感意外,尽管是头一天做客罗家,基本还是能肯定,这间房间是罗里长的卧室。
  遂悄无声息地进了屋。
  郁容是满腔的纠结,一边是干了坏事,忍不住自我唾弃,一边坚定信任他家兄长,其非任性妄为的性子,若真无蹊跷,绝不可能胡行乱闹。
  各种思绪纷乱。
  事实果真如聂昕之所言,卧房里没有人。
  郁容依旧没多思虑,纵是深更半夜的,还不允许人家上个厕所啊?
  只想着,赶紧退出房间。
  伴着郁容紧迫的心情,聂昕之在卧房转了一圈,没多滞留便离开了主卧。
  郁容尚未能松口气,复又来到了另一个房间。
  故技重施,房门不着痕迹地被人撬开,之后又不知通过如何手段,恢复原样。
  郁容:“……”
  这驾轻就熟的,怎么感觉他家兄长不是第一回干这档子勾当?
  很快,郁容没心思纠结有的没的了。
  将罗家院子“逛”了差不多一圈,他终于感觉到了蹊跷。
  大小有三十间房间,除了前后门的门房,和生病的小孩虎子,罗家上下老少十口的人,加上好几个长工,就没一个人在家里。
  这也……太诡异了!
  上厕所什么的说法显然行不通。
  郁容跟聂昕之停留在最后面的一排空房子前,已没了之前的心虚与慌张,取而代之的是满心忧虑。
  哗啦——
  突如其来的响声惊得年轻大夫心脏漏了一拍。
  他猛地回头,循声看去。
  “喵呜。”
  一只偌大的黑猫从一人多高的墙头跳下,不小心带倒了靠在墙根的竹簸箕。
  三九天的寒夜,黑黝黝的,竟是连一丝风也没有。
  静到死寂。
  对上幽幽发着光的萤绿猫瞳,郁容莫名感到头皮发麻。
  明明晚上入睡前,大院感觉挺有人气的,怎么现在……
  脑子里不由自主地上演起了《聊斋》连续剧。
  幸而聂昕之及时地伸手将人圈在怀里。
  周身温热的气息,让郁容立时镇静了下来。
  “兄……”
  还没叫出声,聂昕之一根手指便压上了他的嘴唇。
  郁容马上噤声了。
  聂昕之用手势比划着让他待在门外。
  虽然难免担心,郁容却心知聂昕之行事自有道理,没强求继续跟着,决定给他家兄长“把风”,翼翼小心以目光巡视院子每一角落,一边分神注意着男人撬门而入的行动。
  待对方的身影消失在门后,只觉心脏不由自主地缩紧,哪料还没来得及怎么担忧,忽听屋里一声极轻微的闷响。
  下一刻,木板门轻巧地打开了,聂昕之出现在蒙蒙夜色里,对郁容做了个跟上前的手势。
  郁容彻底被吊起了好奇心,一声不响疾步走近门,跟着聂昕之进了屋。
  屋里的光线更黑,多亏男人的提醒,他才没一个不留神就踩到地上黑乎乎的一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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