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两人互通心意,慕广寒总是忍不住时不时就从月华宫出来,溜达去丹桂小院,然后看楚丹樨认认真真修整、布置他们小家的样子,一看就看好久。
阳光照在楚丹樨的修长手上,很是诱人,侧脸更是是无可挑剔。
楚丹樨看到他来,会抬起眼,对他微笑。
墨色眼珠里的明亮,常烫得慕广寒心跳加速、晕晕乎乎。
可是。
越是觉得幸福,有的时候他也越是会暗暗地,忍不住胡思乱想——
楚丹樨那么好,喜欢他的人那么多,为什么偏偏选择一个乏善可陈的他呢?
虽然确实是楚丹樨主动邀请他跟他一起生活。
但是,除此之外。
楚丹樨有说过,喜欢他吗?
一直以来,慕广寒努力让自己忽略这个问题。同时可惜忽略明明都快要住一起了,楚丹樨却同样很少去主动碰触他这件事。
慕广寒在城中看过其他陷入热恋的人。
他们总是想要黏在一起,总是想要牵手、拥抱、甜甜蜜蜜。
偶尔,慕广寒鼓起勇气主动去拥抱楚丹樨时,楚丹樨倒也会温柔地奉陪,搂住他的腰。
但……
那个时候,慕广寒还没有去过外面的世界,也还没有遇到过某些烦人的人。没试过被某人的爪子时时刻刻、有意识无意识事都要撸啊撸、摸啊摸的。
他没试过,但也有些无师自通地隐隐觉得,楚丹樨对他的温柔配合,终归缺了些温度。
楚丹樨的喜欢,和他的喜欢……不一样。
可他又不想承认,楚丹樨跟他在一起,或许只是出于感激或恩义。
更不想承认,或许还有几分,是因为两人当年竹马的情谊。他活不了几年了,楚丹樨想陪陪他。
……就只是陪陪他而已。
楚丹樨对他好,但并没有办法爱他。
可他太笨,会错意了,才会每天一头热地不断向他靠近,什么都想要,逼得他退无可退。
逼得他宁可不要命,也要去食梦林里还他恩情。
从此撇清关系、互不相欠。
慕广寒喝下浮光后,一个人偷偷哭了好久。
他喜欢的人,宁可死都不愿意和他在一起。
可其实,不想跟他在一起生活的话,直接告诉他一声就可以了。并不需要去寻死啊。
然后他又想起那些长老们,想起他们耷拉着脑袋欲言又止,心疼他、可怜他、又不敢劝他的模样。
是啊,也不怪楚丹樨。
毕竟,又要楚丹樨怎么告诉他真相。谁会对一个活不了太久的人做这么残忍的事,说我不想和你在一起。
所以楚丹樨才被逼到彻底无路可走。
……
而如今,二十八岁的慕广寒,再回望当年。
再次觉得人年轻时,是真的很容易犯傻,轻率冲动又不计后果,可笑又可恨——
他和楚丹樨,都是。
明明事情本来无论如何,也不应该发展到无可收拾的地步。
虽然如今的他,终于知道了楚丹樨当年究竟是遇到了什么跨不过的坎。
可是。
即便楚晨和姜蚀罪无可赦。同一件事如若放在十年后,相信他和楚丹樨都能妥善处之。
只有十几岁的人,才会笨到把一切都看的那么重。
宁可自己背负一切,默默跑去食梦林里送死,也不敢对他将真相和盘托出。
同样的,也只有十几岁的人,才会因为被爱人伤了心就彻底崩溃,做喝掉浮光这种毫无理智、不可挽回的事。
可偏偏他们当年,就是那么年轻而愚蠢。
真的很遗憾。
他们本来差点就可以一起守着丹桂小院,过平凡温馨的日子了。
真的只差一点点。
……
最后,慕广寒还是又一次成功地,通过满愿幻境把楚丹樨的命给救了回来。
只是等他听说楚丹樨醒了时,已经对此毫不在乎了。
“浮光”的作用,并非是将楚丹樨整个人就此从慕广寒的记忆中彻底抹除。
只是让他对他的印象,从此始终处于一种依稀记得,又不十分记得的状态。
慕广寒从此对楚丹樨既不在意,也不好奇。
对他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全部过目就忘。既知道楚丹樨每天都来找他,又同时并不清楚,好像也会搭理他,却始终对他熟悉不起来。
楚丹樨用了无数方法想让他恢复记忆。
问了无数人,试了无方子,去过无数地方。长老没有办法,他就出城寻访,求过东泽巫族、寻过清心道主、找过名仕散仙。
甚至最荒谬的,他还去了天雍神殿。
大司祭顾冕旒的样子和小时候不太一样了,楚丹樨没有认出他来,顾冕旒也没有多说什么,只留下了剩下的那半瓶浮光,说会努力尝试研究破解之法。
半瓶浮光,是因为慕广寒只喝了一半。
他那时私心想着只喝一半的话,是不是就多少还能记得楚丹樨一些。最好……能把两人之间好的回忆都记得,不好的都忘了。
可结果,还是全都忘记了。
……
慕广寒十八岁生辰,月华城全城庆祝,放了烟花。
越是热闹,却越是觉得身边莫名少了谁,空荡荡的。
那份所思无处可去,他开始下意识在寝宫翻找。
就这么翻到了原本想要送给楚丹樨的生日礼物,一条他亲手用彩色牛皮条编成的绳子。
那绳子在月华城有特殊意义。
大夏订婚习俗,不管是在哪一州,新郎新娘都要互送戒指。只是月华城外之人,会将婚戒戴在手指上。而月华城人则是会用亲手编织的彩绳,把戒指一生一世挂在脖子上。
可……
慕广寒拿着绳子很茫然。
他连个情人都没有,又怎么会有彩绳?
而且,有彩绳的话,那戒指呢?
戒指其实有,他提前大半年放在城外最好的工匠处打磨,本来想要在楚丹樨生辰那日的清早去取。
这件事被他彻底忘却。
后来,慕广寒翻遍了屋子,才翻出来了唯一一枚戒指,是他很小的时候,南越来的小未婚夫送的那枚普普通通的萤石戒指。
他拿着那枚戒指继续迷惑。
……说不定,他确实是为了当年的小未婚夫,而编的这条绳子?
于是慕广寒就把萤石给穿起来,戴在了脖子上。
那种感觉很奇怪——对着镜子,一会儿觉得不错,一会儿又觉得还是哪里不对。
有什么东西,没有了、不见了。一种失落感逼着他,想去寻找。
月华城里又总是找不到,他最终决定下山巡礼。
……
楚丹樨出城寻医问药半年,回来慕广寒已经不在月华城。
他疯了一样去找他。
那几年,慕广寒去了许多地方。一次又一次地用一种近乎魔障的真诚,把真心和宝物捧给别人。
仿佛无意识地在重温一个不可能的梦。
期间,楚丹樨无数次抓住他,说阿寒跟我回家。有的时候,慕广寒会像看陌生人一样疑惑地看着他。而有的时候他也能认出他,也会答应他要回家。
可转头,又不记得了。
几年以后,楚丹樨备受折磨、精疲力尽。偏生这个时候,一些线索指向了他爹楚晨的行踪——当年楚晨不辞而别从此销声匿迹,楚丹樨有很多事想要问他!
他将慕广寒匆匆托付给当时也在南越的大司祭顾冕旒。
可再回来时,一切再度物是人非。
那瓶浮光,前半瓶让慕广寒忘了他,后半瓶则让他忘了顾冕旒。
月华城主一身轻松。
重新出发。
……
……
血海之中,疏离剑泛着琉璃之光。
洛南栀终于狠狠砸碎了漂浮的最后一颗骷髅藤蔓。
满愿幻境中,一切迷瘴彻底散去。
月色皎洁清辉,干净洒下。
那样的朦胧月色让慕广寒想起,那天他同小狐狸、洛南栀一起逛完夜市回月华宫的路上的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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