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霄凌气结:“小爷怕什么?我是怕他俩轻敌,又像上次一样,被人揍得惨兮兮!”
但无论如何,两人最终还是在洛州侯的千叮咛万嘱咐下,出城了。
猫耳山南越和北幽边境,接近于四地共同的边境。
两人一出城,燕王就催驾战马,带月华城主体验了一把西凉铁骑的速度。
“好快……!”
只不过,也就跑了不远,马儿便悠悠停了下来。
慕广寒不可置信,抬眼看燕王。而燕王则微笑着,幽幽瞧着他。
“你,”慕广寒略微挫败,“你难不成,真是我肚里的蛔虫?”
燕王得意笑道:“本王与城主,向来心照不宣。”
……
当夜,月色微明。
南越火祭塔前,三道穿着黑色罩袍的身影静静伫立。
月影东移,洛南栀取下罩袍兜帽,露出清瘦苍白的脸庞。月光映着他霜雪一般的眼眸,让他整个人显得素净端庄,如一朵风雪之中傲放的白梅。
而他身边二人,则一个是荀青尾,一个是纪散宜。
那日查看国师记忆,洛南栀拉了荀青尾一起没有去,就是因为有事相求。
之前在月华城,他曾与荀青尾一见如故、喝酒谈天,知道小狐狸活泼爽快,应该会肯帮他。
只是没想到,荀青尾竟将这位高贵冷艳的异世高人纪大人,也一起拉来了。
“青尾,纪大人,今日之事二位肯替我瞒下城主,屈尊帮忙,南栀实是……不胜顾恩,铭感五衷。”
他说着,躬身双手呈上那把透明琉璃剑:“南栀无以为报,这把疏离剑,听家父所言,乃是上古先天羽民传世遗作。”
“或许将来能助二位破开时空、顺利归家。便是不能,它至少也是一把上好武器,还请纪大人莫要嫌弃、务必收下。”
“……”
“南栀,”荀青尾叹气,面露担忧之色,“此事你执意不告诉阿寒,真的好么?我和散宜倒是不怕被他责怪,只是……”
“若告诉了阿寒,”洛南栀垂眸道,“他必不应允我这样做。”
“……必不允许你哪样做?”
“!!!”
三人皆是一惊。
微风吹过,云朵浮过明月。就见火祭塔废墟的阴影之下,又走出两道身影。
荀青尾蹦蹦跳跳睁大了眼睛:“咦?城主,燕王……你、你们不是?”
“不是去了猫耳山?”
燕王目光移向洛南栀黑色罩袍之下,里面垂下的银丝长袖。
实在是没办法,他与阿寒,眼睛都太尖了——这几日燕王房中养病,洛南栀虽只来看过他们一回,略送了些点心茶水以表心意。可就这匆匆一面,二人仍敏锐地双双瞥见,洛南栀手腕上的琉璃冰丝月镯,悄悄从一只变成了多只。
冰丝月镯,活人戴上冻结修为,死人戴上尸身不腐。
可见如今,一只月镯已经无法压制洛南栀身体的腐化。故而荀青尾与纪散宜的那两只镯子,都已经戴到洛南栀手上去了!
而他竟然什么都没有说。
……
一个月前,洛南栀于火祭塔闭关潜修。
可闭到一半,丧尸之乱便爆发。
邵霄凌只道,是南栀预感危险及时出关相救,成功带乌恒兵救援洛州。后来也一直兴高采烈地对洛南栀的未卜先知赞不绝口。
但其实,又哪里真有什么未卜先知?
洛南栀是在火祭塔中的无数幻象里看到了邵霄凌有难,才毅然出关及时赶到他身旁。
而那时。
他在祭塔看到的,又何止这一幕景象?
……
洛南栀小时,也有人为给他看过命。
但与邵霄凌被所有算命先生众口一词的“大富大贵”“鸿运无双”不同,洛南栀的命运则是众说纷纭。有人说他守护一方,亦有人说他战绩辉煌,有人说他封王拜相,更有人说他颇有修仙修道的缘分。
直到二十出头,这些缘分,他统统没有瞧见。
虚有“洛州双璧”之名,却不曾有真的战绩辉煌,也不曾真的守护一方。而修了清心道,也始终不得其法。而至于封王拜相更是笑谈……
洛南栀自知,野心实在不大,只想守着亲友家眷,一生平安顺遂,如此而已。
他就本只是一个,世间最为寻凡之人。
与常人少年无异。爱笑,调皮,喜冒险,爱玩闹,偷酒喝。
只因生于高门大户,学了些文书剑法,又恰有些模样仪态,偶尔做些家族职责。竟被人误以为天之骄子,传颂他美姿容、好笑语,行侠江湖、将来能使洛州兴盛繁华。
洛南栀自己知道,他并没有外面说的那样好。
而他这样的普通人,也本不该成为任何重要故事里,不可或缺的一环。
直到那场突如其来的变故。
跌重以后……
他被抹除了常人该有的感情,却是人生第一次,知思量,知冷暖,知敬畏,见天地,见众生。
然后步步泥泞,踏过风霜雨雪,方抵今日之境。
火祭塔内,长明残灯暗影摇曳幢幢,似是在诉说往日沧桑。
洛南栀垂眸,引着四人缓步深入祭坛残垣。
扫净的祭坛之下,还有上回他来时未曾奉完的鲜花香油。他轻轻伸出白皙指尖轻轻一点,油光洒过、龙蛇飞舞,化作一缕缕光芒汇成一小段幻影,缓缓展现在众人面前。
那是一副末世景象。
天际暗如火烧,被滚滚浓烟和灰烬遮蔽,世界陷入一片混沌。远方的山脉在火光不断崩塌,声音仿佛巨兽怒吼,碎石和尘埃在空中飞舞。
地面上曾经繁华的城镇、村庄已成废墟,断壁残垣间,烈火肆意燃烧吞噬一切,卷起阵阵尘埃和灰烬。四处都是逃难人群,哭喊、哀祷,有如炼狱。
天空云层翻涌,一道道闪电劈向大地,引发更多的烈火与崩塌、大地震颤。猩红之月终于从云层之后露出狰狞的模样,随即那月骤然裂开,地面河海暴涨、山洪席卷,地面陷入一片末世沉沦的水深火热之中。
“这就是我所看到的,不久以后的‘末世’。”
“……”
慕广寒:“南栀,其实我……”
“我知道,月华城主献祭,可救天下。但阿寒,其实你的力量……并不够。”
洛南栀回眸。琉璃色的眸子里,有种肃然而缥缈的神性。说出的每一个字,却都如同重锤一般击打在慕广寒的心上。
“因为你毕竟,并不是‘真正的城主’。”
“……”
“虽然月华神殿最终认可了你。可‘残缺’城主献祭所救,最终也只能有八成,甚至七成的生命。天下仍有很多人会死。”
慕广寒头脑嗡了一下。
洛南栀说了一件,连他不知道的事情。他从未想过当年冒名顶替的惩罚,竟是会同时削弱他献祭的力量。然而来不及细想,洛南栀广袖一挥,眼前的幻影再次变幻。
这一次,他们看到了更加杂乱而扭曲的画面。
东泽风祭塔、西凉水祭塔、南越火祭塔、北幽土祭塔……一幕幕熟悉又陌生的场景在眼前闪过,
慕广寒看到了少年拓跋星雨参与族中庆典抛洒花果之时的欢快景象,亦看到了西凉皇宫凄清的别苑里,小黑兔牙牙学语、挥舞着小木剑。紧接着,是南越女王红着眼眶送别小小的顾冕旒去天雍神殿的一幕。随即竟又一闪而过了小楚丹樨在丹桂小院的身影。
随即,幻境之中光华流转,更出现了仅有一面之缘的女祭司白惊羽的模样。
只见她穿着一身慕广寒从未见过的华贵服饰,身边却是战火纷飞、兵荒马乱,有人冲她哭道:“公主,快跑啊!”
而下一幕,她已一身素白祭司长裙,恭敬垂眸站在了姜郁时身边。
姜郁时则是衣衫凌乱、脸庞扭曲,失控一般咆哮着:“为什么,他不是已经疯了?我都已经毁了他了!他为什么能重新变好,为什么,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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