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台已塌,台上戏却不停——
顾菟凭借黑光磷火的借力气运如虹,在通过所有试炼拥有“大司祭顾冕旒”之尊名后,又刚替大长老圆满主持了一场前所未有的盛大法事,只剩下最后一件事要做。
五百年一见的天命大司祭,即将进入神殿“幽深之处”,探寻救世天机。
那日,顾冕旒祭沐浴清泉,焚香更衣,虔诚祷告后踏入那禁忌之地。
话本常说,当日大司祭于幽深之处,凌星月之巅,居寰宇之心。听月神亲口圣谕,见过往,观未来,洞悉天地众生,得见万物一切秘密,窥见千丝万缕命数相连,亦明白夙世一切因果。只是千百年来,“最深之处”所见天机不得泄露,故而最终谁也不知道大司祭真正看到了什么。
话本当然只是编书人的臆想。
顾冕旒本来去看的就是救世天机,自然是在“幽深之处”清楚看见了寂灭之月的来龙去脉、因果缘由。亦终于记起了很小之时,拓跋玦曾向他讲述的关于“另一个寰宇”的故事。
世事轮回,命运血脉循环果然玄妙难测。
犹记母亲顾辛芷曾嘲讽他去了神殿后要和父亲一般救世。
而今一语成谶,还真都应验在身。
从“幽深之处”回来,顾冕旒将所见所思与神殿众长老细细商议。随后,他还真同当年父亲一样开始依据古籍线索,四处云游探寻。
顾冕旒去找的东西,是四方天玺。
神殿藏书有载,天玺乃上古邪物,饕餮所化,无所不噬。既能吸恶人精髓魂魄,亦夺善人气运功德,一旦开光,无论善恶,近者皆伤。
然而,顾菟却亟需那四枚天玺,完成他的救世计划。
这个计划的灵感源头,来自于他这些年偷偷用黑光磷火吸纳窃取月神香火的经验。
那些香火信仰在黑光磷火之中,如同涓涓细流汇聚成海,成功将他从一个顶替神谕之人生生顶上了大司祭高位。据他研究,四枚天玺的本质于黑光磷火一模一样,不过比黑光磷火更为深沉阴邪,但收放力量同样也是黑光磷火的百倍千倍有余!
天玺确实阴邪,但他们天雍神殿是干什么的?
神殿最擅长的就是净化之道。顾冕旒深信,只要以神殿纯净的力量净化四块天玺,就可让天玺以后只吸香火善念。
而被四大天玺长久所收集的善念信仰之力,可在寂灭之月毁天灭地之时,借助星轨机杼、四方祭塔罗盘与天雍神殿之力倾泻而出,为天地众生展开一张浩瀚天幕。
到时天幕之外洪荒水火,滔滔熊熊。
天幕之内,神州大地被众生善念守护,与寂灭之月恶念隔绝,仍旧可以风雨不侵、宁静祥和。
……
天幕计划,神殿众人闻所未闻。
然而此计划毕竟是“天命大司祭”提出。五百年一遇天命孕育而出的救世圣人,其言又怎会谬误?
很快神殿全员上下一心,誓要寻回散落四方的天玺,以安天下。
然而天玺历经多年散落,寻觅过程自然多番险阻。加之时局动荡,各方势力也未必全然愿意顾及天雍神殿与大司祭的威严。
但短短两年后,计划终究还是一步步接近成功——顾冕旒先是说动了老西凉王替西凉水玺开光,又在东泽拓跋族认祖归宗成功获得风玺。每净化一方天玺,他都会在当地长设神殿,吸纳香火信仰,以众生善念为天玺之滋养。
那些日子,他奔波劳碌,风餐露宿,也清瘦不少。
眼神却更是光明坚毅。
当年被迫进神殿的少年如今再不是顽劣的神徒,而真的成为了替苍生尽职的大司祭,在无人知晓处如长夜明灯,默默守护众生,灭天灾雾瘴、救万民水火。
那段日子,他身上真的有了种浅浅的神性。
但凡见过他当念模样的人,毕生都不会忘记。因此就算大司祭短短数年现世便如昙花一现便很快陨落,至今仍是很多人口中经久不衰的念想。
乃至后来,燕王在南越大婚露了脸,万人空巷轰动一时。有些人还是会忍不住感慨一句,论模样,燕王确实是一等一的好,但说起气韵风骨,还是当年的大司祭顾冕旒无人可及。
那些话传到燕止耳朵里,起初他也并不在意。
他好歹也通读过《月华城主风流史》,清楚有人以前桃花债一把。可什么卫留夷、楚丹樨、樱懿、傅朱赢之流,在话本子上个个被吹得天花乱坠,其实也都不过尔尔。
跟他比起来差远了。
到头来,也就唯独顾冕旒他没亲眼见过,没想到最后竟是在幻境里见着。看着倒是比其他几个多点意思。
“呵,燕王殿下是自觉……比不过他了?”
傅朱赢咬牙抬眸,点点萤石微光将燕止的侧脸照得多少有点阴晴不定。闻言,燕王危险地眯起眼睛:“比不过?”
“……”
“大司祭风骨铮铮、为国为民,自然绝非凡人可比。但其实……燕王也不必介怀。虽比不过,但您好在多少有几分‘像’他,又出现得是时候。”
“正好故人死去多年,给你腾了位置。也是燕王运气好,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
“我,像他?”
“本王像他?”
燕王连着冷笑两声,傅朱赢心里更是笑得想死。这辈子值了,就算此刻让他当场魂飞魄散也算够本。可燕王片刻沉吟之后,说出的话却让他目瞪口呆。
“傅将军说笑了,本王可没有他那般废物。”
“有能耐就别死。”
“……”
“既是死了,就该好好安心长眠。反正黄土之下,一切成空。便是心有不甘上来闹鬼也无用,死人终究无法与活人争锋。”
“……”
傅朱赢虽是一具尸身,可那一刻还是生生感受到了一口血翻涌在胸口,堵塞难当的感觉。
世上都说活人争不过死人。
这个燕王!他是怎么厚颜无耻脱口而出死人争不过活人的,还说得这样理直气壮?明明死了的那个,才是朱砂痣、心头血才……傅朱赢咬着牙,又听到燕王念念有词。
“你在念什么?”
燕止没有理他,继续诵念。很快傅朱赢听明白了——他在念往生咒。但那咒语明明是给“顾苏枋”念的,此刻却是如利刃一般,生生在撕扯、咬噬同是亡灵的他!
“……你!”
燕王淡淡道:“既是你也听着,就也顺道一起超度了吧。路上若遇见那位大司祭,替我传个话,死人不宜留恋尘世。无论你或他,还是自觉早点干净离去方为上策。”
“……”
“……”
往生咒。
燕王这种人,是得多讨厌、多想送走某人,才能亲自去念还念那么长一段?慕广寒隔着屏障哭笑不得,心情一辈子没那么复杂过——自己给自己念往生咒,这算是什么离谱的事情?
是他错了。是他保护过度,没将一切告诉燕止,如今才会有这种荒谬的误会。
很快,再见面他必须将一切和盘托出,再无隐瞒。
但话又说回来。
燕止平日里虽偶尔也会半真似假拈酸吃醋,但毕竟骨子里自信绝世无双,从来懒得认真嫉妒他曾经的风流债。如今倒好,好不容易挑一个前任认认真真给骂了,结果,哎……
该说他挑得很准吗?
慕广寒身边,女王一丝残魂此刻的神色,复杂程度更是精彩万分。
好容易刚刚接受儿子死而复生的事实,还沉浸在震惊迷惑与迟来母爱纠葛中无法自拔,如今却发现儿子好像不但失了忆,还在自己超度自己、自己骂自己,打击一个接着一个。
……
第三块火玺在南越。
顾冕旒离家十年,终于再度踏上南越故土,却刻意屡屡避开了南越皇宫。
大司祭似乎认为没有任何必要与王室联系。毕竟从进入神殿起,顾菟就已远离红尘,更于南越王室再无瓜葛,又何必再生枝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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