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后是人皇?
塔内一片漆黑,燕止无声跟在众人身后。
成功看到这群倒霉鬼一一迷路,再出来给他们指路。每一个倒霉鬼见到他,都是一副见鬼般的惊恐样子:“你你你你你……”
燕止自然忍不住使坏。
“本王当然是鬼,你们如今也都死了。”
“地府相见,倒是缘分。”
“……”
这时候能看到明显的“聪明”和“傻”的区分。
李钩铃将信将疑,她的未婚夫沈策则是完全一脸“我就静静看着你胡扯”的淡然。何常祺意外好骗,一脸生无可恋又无可奈何。
公认很傻很天真的邵霄凌则是白了他一眼:“既回来了,还不赶快去找阿寒!”
“他就在前方。”
“他很挂念你,放心,不管你是人是鬼,他想必不会太嫌弃你!”
……
人啊,绝不该小小年纪就被送到神殿。
神殿之中太无趣了,而人一旦究极无聊,就难免会干一些倒反天罡的事儿。
燕止后来想想,其实在被扔到天雍神殿出家之前,就算遭受不公,顾菟一直也尚算温和善良。真正变得顽劣和无法无天,都是在天雍神殿以后的事了。
人长大了,确实会长歪。
再没有儿时的纯真善良,反而开始越发理解作恶的快乐。
尤其是在他于神殿得势、无法无天之后,非常乐于深知半夜去剪有仇长老胡须、把得罪过他的同学神徒大冬天拎到屋顶上吹风。
或许有人会说,这也是可怜孩子在神殿数年备受压抑,被逼无奈的发泄。
但顾菟自己其实更倾向于认为,自己本性里早就藏着这种恶劣。
毕竟说白了,他可是一个狠心骗子爹,和一个偏心眼子妈的种。
上梁不正下梁歪,很正常。
……
他爹拓跋玦从来就不是个情种。
而他娘顾辛芷虽然年轻时候眼瞎了两年,后来也是断情绝爱。
如此上梁不正下梁歪结合出来的燕止,自然也不太可能是个情种。虽然一直以来,西凉著名话本大手宣萝蕤姑娘,纵使大肆宣扬过“西凉情种”的形象。
但真正的燕王,其实自认为更符合慕广寒对他的早期判断——忍辱负重、审时度势、能屈能伸,见风使舵。
比如想当年在燕子窝断水断粮那回,明明都打算投降了,城楼下了几滴雨,他马上转身就跑。那才是他西凉王的本性。
而燕王真正老实,绝对是在成亲以后。
在那之前么,嗯……但凡当年皇都城下姜郁时能不用妖法,让他顺利打进城中坐拥天下。
那多半就不是他嫁人了。
而是他耀武扬威,到南越把月华城主给抓回来,乖乖放到凤仪宫里。胜者为王,燕王反正一向都是既要又要还要反正我全都要的,不可能放着便宜不占。
大概也就是当年的小顾菟,或许还曾当过一小段时间的情种。
比如九岁那年,他真切地爱过。
但人总会长大。经历诸多变故、又在天雍神殿里度过了很多年。儿时的承诺早已经像是再回忆一个很久以前、不真切的浮云之梦了。
书上说,人贵在有始有终、长情不渝。
但顾菟长大后发现很不幸地,自己并没有那样良好的品质。
人长大了,都会变。
当年小顾菟在月华城的夜色下,确实想要和阿寒一起有一个家。但后,事实证明一切根本不是愿望里想的那样简单。而孤独荆棘的路一个人走得久了,就很难再回去贪恋儿时的温柔旧梦。
……
二十岁从天雍神殿回到南越的大司祭,已是道貌岸然,内心冷漠。
他知道儿时旧梦就在南越,也知道他即将同弟弟成亲。
但那又如何?
既然他们注定的有缘无分,又何必再见。因而他回了南越数月,也没想过再与月华城主相见。要不是那次机缘巧合,从战场上救回了浑身是血的他。
时隔多年,童年时的心上人抱在手中,其实也没什么感觉。
……阿寒或许没有变吧,不知道。
但他变了。
就算是他的错吧,毕竟当年约好了谁都不变的。可长大后的他已然觉得,不变的那个才是真的荒谬了。
“食民之禄,为民分忧。”
回了王宫,他用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严厉地训斥了弟弟。
作为南越世子,他们本该一个去神殿,一个要成婚。他已经履行了自己的职责,当然觉得任性抗婚的弟弟十分值得唾弃。
他把弟弟关了禁闭,回头安抚月华城主。
阿寒醒了,他确实没怎么变,还和小时候一样傻。竟明知道这次重伤是顾苏枋故意造成,还想要替他遮掩求情。
长大后的月华城主,眼神里仍有着小时候的宽容、真诚和不切实际。那种梦游一样的眼神,让顾菟不禁微微皱眉。
他不喜欢那种眼神。
那是一种很容易成为猎物,很容易被人利用、吃干抹净的眼神。在这个乱世里,很容易成为他人随意践踏的牺牲品,很容易死得不明不白。
长大后的顾菟,并不喜欢这种连挣扎反抗都不会,只会抱着虚幻梦想,乖乖送上颈子任人宰割的弱者。
虽然按说神殿的教条是众生平等。越是高高在上的神职,越该有素质。
不得轻视众生,尤其不该嘲笑那些引颈就戮的殉道者。
但很不幸,顾菟天生没有素质。
成天在神殿里上房揭瓦的人,能有什么素质?大司祭不过是给长老们留下最后的颜面,才在公众面前装出来温和有礼的样子而已,不代表他心里有哪怕一丁点认同。
人没道理永远像小时候一样,天真无邪而温柔。
顾菟真不知慕广寒那副样子,是如何在残酷的现世安然存活至今的。如果换做是别人,只怕早不知道身死道消多少次了。
至少那个握着黑光磷火,等着长大后要再见阿寒的那个顾菟是早就死了,死得透透的。
活下来的是顾冕旒自由洒脱,这种游刃有余来自于他一颗心清明冷静、麻木不仁,没有一丝不必要的琐碎感情。
他并不怀念当年。
都已经死了,还有什么可怀念的。
顾菟就这么哄着月华城主,一直哄到他伤好。南越边境月兰族又开始乱,这次千军万马凶险万分,连顾冕旒都不得不跟着上了战场。
然后就出现了那次选择——月华城主带着援军,要选择是救大司祭还是救顾苏枋。
他选了顾菟。
但顾菟开心的点,其实并非他一生从未被其他人坚定选择。而只有慕广寒,一次又一次地选了他。
不是。
久违的开心,是因为他终于发现,他对成年后慕广寒的认知,是完全错误且不全面的。
长大后的阿寒,是有些自卑,是话有点少,是有点呆。但同时他知识渊博、头脑清晰,在战场上挥洒自如、用兵如神,种种谋算经常让顾菟觉得匪夷所思。
而顾菟那时虽在神殿读了一堆杂书,却尚未通读兵法,对于大规模作战一直始终摸不着头脑。一起反击的那半个月中,慕广寒就手把手教他战略。
他学得好时,慕广寒当然会夸他一点就通,但偶尔实在被他的冥顽给气着了,也会毫不留情地斥责。
“……你是蠢吗?”
顾菟被他骂得精神抖擞、默默兴趣盎然。
尤其他骂人时的神情还很好笑——大概是觉得大司祭神圣不可侵犯,于是就连骂他蠢时,也多半都是小心翼翼。
但常常还是骂了。
顾菟很喜欢被他那样吞吞吐吐、小小声地骂。
他很欣喜地发现,原来在阿寒那种梦游一般的不切实际之下,暗暗有着足够支撑他这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才华与力量。
那才不是笨,而是勇气。
也是直到这时,他才真正想起,小时候的阿寒虽然傻乎乎的很可爱,但其实他那时候也读了很多书。
所以他们才能聊的开心,那三天他并不是在围着一个喜欢他的傻子在打转。弱小又呆,和强大却呆,完全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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