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定,直接找到什么办法彻底修复月相,你也不必再去献祭补天了。”
“……”
“总之,有我在。”
“车到山前必有路,何况我这人一向运气不错,总能逢凶化吉,绝处逢生。你同我一起,有我护着,以后再不必一人心忧。”
“……”
“……”
慕广寒伏在他肩上,没有吱声。
夜风吹过。他掉了两颗眼泪。其实就两颗,也不是难过。他也不知为什么。
可能只是突然大婚之前那段日子,燕王在西凉待嫁,而他在洛州等时其实也一直没有什么真实感。
那时的他,一直在偷偷地想,他们婚后的日子,究竟会是怎样的呢?
会有他想要的那些吗?
那些普普通通的人间烟火,互相弄点好吃的、好玩的,同床共枕,有事一同商量解决。一起看四时变化、旭日初升、长空如洗、晚霞遍天、繁星皓月。
有风灯,有幽兰香,有拥抱和宽慰,有奶汤小黄鱼。
即如此刻。
他想要的人间烟火,是不是,其实都已经在这里了。
“燕止……”
“我这次,是打算一五一十找你商量,没再想要瞒着。”
“嗯,我知道。”
“燕止。”
“嗯?”
“有你在的尘世,我会努力活得久一点。”
“我舍不得。”
“……”
有人只轻轻“嗯”了一声。
直到一路穿过长廊、走进宅院,把他扔在柔软床上。慕广寒的眼睛被温热的掌心捂住,随即有人压住他,低头下来,一口……咬住了他温热的颈侧。
慕广寒的心则似乎被他轻轻一咬,给咬碎了。
他垂眸,任他为所欲为。他知道燕止肯定是想起他以前种种可恶、没心没肺才要咬他。
也是啊,以前那么坏。
跑掉那么多次,舍得那么多次。如今才肯说舍不得。
“燕止,我,其实……”
然而低哑的声音,被含住了喉结,一时失语。
他真的不是事到如今才知道舍不得。
他当年,也舍不得。
无论是离开簌城时,北幽分别时,还是后来的皇城之下,洛水河边。
他一直一直,从来都舍不得。
所以……
指尖流过燕止银白发丝,咬噬经过几轮,终于也逐渐变成了一啄一啄的亲吻。慕广寒酥酥麻麻,恍惚想着,若真上天无情,那至少。
至少短暂的时光里,他得给燕止更多。
要给他特别多。
那场幻梦雨夜,有人看着他的眼睛,想要他的全部。
那他也就只能,把一切交给他。
过往、未来,此生全都,再无隐藏。
明明有人曾经想要什么,向来直接而纯粹。那个人是战无不胜的西凉王,却要在他这里循序渐进、处处迂回,简直是太过委屈了。他心疼回吻着兔头,身下绣着金色双囍的床褥红浪翻滚,有人皮肤热得像烧红的铁。
心很软,像是要化掉一般。可皮肤接触的地方,却又像是四肢百骸生出千万道细小的利刺,那些刺从全身皮肤入侵,扎着他的每一寸肌骨。丝丝入肉,落骨生根。
然后突然间,他有一种错觉。
似乎自己的心里,重新长出了什么。有什么曾经存在过,后来又空掉的东西,再度生根发芽、枝繁叶茂。
那一刻,他好像找回了年少时最本初的自己。
他曾嫌弃那人脆弱,可笑,傻傻容易被骗。在心里造了一座暗无天日的监牢,把他永世不得翻身。
可如今,他又出来了。因为只有他懂,把一颗心毫无保留的交给另一个人的办法。
第107章
隔日清早,洛州侯府。
回溯记忆的“往昔之阵”,亦算是寻凡术法,因而同样不受大夏仙法凋零的压制。
慕广寒只在事前对众人道:“诸位悉知,此术法还原景象,皆是由两位逝者从国师姜郁时处所获记忆碎片。”
“记忆幻梦,皆为虚妄。待会阵中所见之人、所历之事,皆无可能伤及诸位本身。”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若有不适,只需心定神凝,默念一句‘醉解兰舟去’,便可从记忆中安然抽身。”
随慕广寒一起进入往昔之阵的,除了燕止,还有纪散宜、邵霄凌、李钩铃、赵红药等数位今早刚好人在城中的友人。
原本荀青尾与洛南栀亦应在此。
然而上午时分,洛南栀忽说有事与小狐狸商量,两人便双双出去了,至今未归。
“不等他们了。”
时辰已到,慕广寒闭目凝神,启动法阵。霎时间月华流转,弥漫整个大厅。而随着法阵溢散,那月色也化作无形的屏障将厅中众人悉数笼罩。同时点点明亮亦从黑光磷火中凝出,将整个法阵覆盖……
周围场景骤然变幻。
众人虽都仍坐于侯府大厅,但眼前厅内桌椅陈设却次第淡去。排山倒海的灯火重影之中,另一幅场景画卷徐徐展开。
一座朱红的神殿。
无尽的肃穆长廊,墙壁幽幽点着长明灯。
那长廊的建筑制式明显与大夏截然不同。在大夏,南越北幽房屋庙宇以木质为主,东泽多喜竹藤,而西凉则用白石。可眼前神殿的内墙,却是由朱红如血的透亮宝石砌成。窗子的形状也是匪夷所思的细长,尖锐的窗棱上更饰有未曾见过的花枝藤蔓,窗中装饰着琉璃,透下五颜六色的光,如梦似幻。
再一细看,红色的石柱、石壁上,还都密密麻麻刻满了竹节文字,于黑夜之中幽幽闪光。
“……”
众人面面相觑。
邵霄凌:“这里……不是大夏?”
李钩铃:“莫非,这便是纪高人所言的,另一个寰宇的人间界?”
“噫!”赵红药摸了摸墙壁,竟能触到实体。那红色宝石看似坚硬,到手却瞬间将她的手染上了一片鲜红血腥,她一下就炸了:“什么鬼东西啊?!”
纪散宜沉思片刻,缓缓道:“那多半,是凝结的血水。”
“血水?”赵红药听得头皮发麻。
“血做宫墙,赤红如焰……”纪散宜道,“此间,应是‘人间界’南怀国无疑。我曾听闻,南怀国有一任君王被害含冤,死后魂魄不散,化作血宫殿。”
话音未落,脚下突然一阵流光激荡。
只见血殿地宫深处,满地焦黑、断壁残垣,火光血水交织。一名华服女子青丝散乱,怀中紧紧抱着一个四五岁大的孩童,眼中尽是绝望。
在她面前,数百道黑色血藤如同盛开利刃,向她疯狂袭来,女子仓皇间升起一道水晶屏障,才堪堪避开。黑蛇般的藤狠狠撞击在屏障之上,火花四溅、爆鸣穿耳,女子被震得口吐鲜血,眼里饱含怒泪:“白墨修,你如此狠毒,竟连亲生骨肉都不放过?!”
“亲生骨肉?”
冷漠而嘲讽的声音,在神殿深处响起。
操纵藤蔓攻击女子的是一名白衣男子。虽外表俊朗、衣着华贵。那双眼神却深沉幽暗,沉着波涛汹涌的戾气。
他抬手一挥,黑色血藤再次向女子发起猛烈的攻击:“我的亲生骨肉?哼,不过是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罢了。全因你无用,生出的这等受诅咒的东西,那张脸真是令人作呕!”
月影透过天井的缝隙,照亮女子怀中男孩的脸。
慕广寒瞳孔微震。只见那男孩脸上、脖颈处,竟和他一样遍布着层层狰狞的疤痕,仿佛被烈火灼烧过一般,触目惊心。
女子含泪,怒极反笑,“呵……人尽皆知,我是怀蕖公主,南怀王独女,母后更是天子帝姬金枝玉叶!世间再无他人,有比我更纯净、更高贵的血脉。我儿本该承天之佑,拥有无上资质、容华!!!”
“是你!血脉低贱,心思恶毒。受天道降罚,才玷污了我们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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