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果跟在慕云河身边,他又不确定能否心如止水。
他不是原主,实在做不到占着别人的躯壳心安理得享受属于别人的感情。
这时的白梵路似乎忘了,起初发现凌青子对原主有意时,他的反应虽有惊诧和尴尬,但更多还是感动,想要帮凌青子保住原主的生命,同时也替原主守护师门。
但对于云湛,发现他钟情的是原主时,他却只想逃避,想快点完成这一切,将这躯壳还回去,让这两人双宿双飞。
或许这才是无情和有情的真正区别,白梵路却没意识到。
第二日早晨,白梵路提出要同慕云河一起去南蛮,随军做军医。
他给自己的理由有两个,一是保证慕云河渡劫时自己肯定在,二是听闻南蛮那边多奇诡医术,或许能有“血凝珠”的线索。
对于这个提议,慕云河自然求之不得,他之前不是没想过将人带在身边,但也实在担心白梵路安全,现在他主动提出做军医,军医不必深入前线,这建议甚合他意,自然是立刻就答应下来。
“但我有条件。”白梵路道,“我只是以军医的身份去,且必须与其他军医住在一帐,还请将军不要有任何特殊对待。”
“……好,我答应你。”
慕云河思虑后还是只能答应,总好过隔着万水千山,想见一面都难。
就这样,白梵路与慕云河同去南蛮,成了一名随军军医。
南蛮条件艰苦,越往腹地深入行军速度就越慢,军队现推进至边寨外围安营驻扎,分为东西两个大营。
白梵路和慕云河在东营,而东营的军医帐中还有一位老军医和他的学徒,三人同住一个帐篷。
那位老军医对南蛮本地的医术有些了解,白梵路正好与他讨教,但问及“血凝珠”,也表示并未听说,只言及南蛮巫蛊术中多有以心头血做引的传闻,不知是否与这“血凝珠”有关。
要端了南蛮老巢不是朝夕之事,首先这南境地势险峻,城池也都不大,敌军部众更是散于各地聚落,要摸清行军路线就是个大难题,为此军中派出前哨,屡屡会在意想不到的地方爆发小的战役。
军医帐中天天都有得忙,渐渐地白梵路与慕家军也混熟了,而他待人亲和手法温柔,很快在军中便有口皆碑。
慕云河偶尔见着手下人出入军医帐,也听他们夸白梵路如何,心中总不免是有些含酸的。
但他仍谨守承诺,除了有次受伤严重去了军医帐一趟,还是那位老军医替他处理的,他也就远远瞧了白梵路几眼,其他时候就再没见过,更别提说上一句话了。
而随着战线推进,战事渐渐也到了紧要关头,慕云河身上系着数十万将士身家性命,容不得他有丝毫分心。
统帅帐中,慕云河指向地图一处地方,“诸位请看,这便是南蛮大本营所在,左将军攻取东侧南陵关,助我们打下基础,但南蛮军本就熟悉地势极擅野战,我军若不能寻得突破,持久消耗之下,只会让对方占尽地利人和,最终反失先机。”
“那么,大将军有何高见?”
说话的中年男子,身材魁梧玄铠蓝披,眼里精光敛然,语气丝毫不掩饰内里那轻蔑与讽刺。
这督军魏严是先皇老将,与慕将军素来不和,慕云河自然听出他有意针对,却仍旧只是笑笑,“魏督军身经百战颇得陛下倚重,本将军也深感佩服,故而很想求教,依督军之见,这种局面该如何应对?”
“哼!此战陛下亲封大将军为主帅,我等也不过行辅佐之职,大将军莫非觉得自己能力浅薄不足以解决这区区一个小问题?”
已经是很明显的夹枪带棍了,一时让本就肃穆的作战会议更加针落可闻。
在慕云河身侧的是先慕将军的结义兄弟辛武,他眉头紧皱本想开口,却在下一刻心内稍加揣摩,神色又蓦然舒缓起来,看向慕云河的目光微带赞许。
果不其然,慕云河并未表现出任何动摇,反倒大度一笑。
“慕某不才,承蒙圣上信任,将这南境边陲安危托付,自当竭心尽力。只是军队作战,士卒一心固然关键,但将帅之间,同进退共存亡亦是根本。正所谓唇亡齿寒,督军说是否是这道理?”
魏严闻言默然,面色忽红忽白,神情亦有些闪烁无常。
与辛武交换了个放心的眼神,慕云河扫视一圈帐内众将,方又将目光移回图纸上,也不再说话,敛眉沉思。
片刻之后,魏严到底沉不住气了,“大将军,末将倒有个想法。”
“哦?”慕云河微一颔首,应道,“督军请讲。”
“前方关隘虽多,但大都地势险峻易守难攻,我军始终徘徊不下也不是办法,倒不如反其道而行之,舍近求远从边缘找寻南蛮薄弱之处,与南陵关内外呼应,直切腹地擒贼擒王。”
慕云河略一沉吟,“督军所言确有道理,只是我军虽占人数优势,但到底远离中土长程征战,若再将军力分散,一旦陷入敌方包围,恐会出现难以为继的局面。”
“这……”魏严微露急色。
慕云河道,“本将军倒有一计,或许可行。只是必须冒些风险,不知各位同僚是否愿意出力协助?”
见时机成熟,慕云河终于将筹谋已久的话说了出来。
众将面面相觑,在他们印象中,这位统帅总是奇计迭出,虽不明他究竟预备如何施为,却仍是恭敬应道,“我等愿凭大将军差遣。”
魏严微眯起眼,在慕云河向他看来时,心神不知为何一震,开口道,“魏某也愿随大将军之计。”
慕云河向四周抱拳,“那么本将军就在此先多谢各位同僚了。至于此法若有纰漏,还望诸位不吝赐教,共商大计为宜。”
说着朱笔点划,圈住地图之上一小块地方。
“此处名为壶关,地势外窄而内阔,潜守于此,可御可攻。兼之周围三面环林,只在正前方有一大片空地,宜为伏兵。”
众将中立刻有人悟出,“大将军的意思,莫非是要……?”
慕云河颔首,朱笔在地图上勾画出三条线路,“不错,从东、南、北三个方向,分兵遣计,诱敌深入,起承转合,围而歼之。”
“……”魏严想了想,反问,“可南蛮若存戒心不肯上钩,又当如何?”
慕云河似乎早料到他会有此疑问,微微一笑,“确实如此,故而我们须得放大饵才能钓大鱼……而这鱼饵,就由本将军亲力亲为了,诸位以为如何?”
白梵路虽一直在军医帐里,也会听到士兵们说起现在局势,虽军机大事这些底下人肯定不会知道太多,但白梵路从前与慕云河谈论兵法,结合他们说的那些表面现象,大约也能猜到些许。
这天,白梵路明显感觉营寨中少了很多人,而老中医和他的学徒也不在帐中,白梵路便明白这是已到大战前夕。
壶关。
气氛紧绷,一触即发。
“大将军,情况好像不太对。”副将面色焦虑,询问站在关口指挥御敌的慕云河。
距离事先约定已经过去半个时辰,可是信号发出之后便如石沉大海,再也收不到回音,从外边敌军的情况来看,非但魏严没有动静,就连另一路重要部署也未按计划行事。
副将显得很紧张,不过慕云河却完全明白这是因为什么。
自己这肥饵,果然钓上来大鱼了。
“无妨,”慕云河道,“局势未明,副将切不可自乱阵脚。我军守着天险,南蛮也占不到便宜,至于其他,我早有准备。”
“大将军?”
“你且去看看,我们事先藏于谷中的粮草是否完好,还有,将此处士兵仔细编制起来,不可漏掉一人。”
“是。”
慕云河见副将离去,暗暗握了握拳,他此刻是绝对不能走开阵前一步的,否则会令本就有些不稳的军心更加产生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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