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不过虽然说了这么多……”林槐重新郁闷地趴回了桌子上,“不过我对于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事情,还真是毫无头绪……算了,与其想这些,不如好好思考这学期的大作业和陈树的鬼屋……什么‘自由’,还遥遥无期啊。”
这样想着,他叹了口气。
“其实这些问题,并没有这么复杂的。”
“啊?”
“你看,”楚天舒说着,自然而然地将林槐碗里的西蓝花夹进了自己的碗里,“比如现在,你自由地被我夺取了一块你讨厌的西蓝花——”
接着,他把自己碗里的卤蛋夹了过去:“并自由地得到了一个你喜欢的卤蛋。”
“或许你不会遇见一个喜欢吃西蓝花,讨厌吃卤蛋的人。但你总会遇见一个喜欢你,并愿意为你做这些事的人。”楚天舒说,“他们就是你现在所拥有的、小小的‘自由’。”
卤蛋落在碗里,溅起一点小小的油花。
“……喜欢?”林槐怀疑地看着楚天舒。
“朋友间的喜欢。”楚天舒一脸正直,“你不要会错意。”
“哦……”林槐说着,将碗里的卤蛋又夹了回去,“那我也给你一点朋友间的喜欢吧。”
“啊?”
“别装了,我知道你喜欢吃这个。”林槐揶揄地看着他碗里不剩几根的面条,和活生生的虾和叉烧,“你是那种喜欢把自己喜欢吃的东西留到最后的人。”
“说起来,一般这种人都心思谨慎,善于思考,不过这一点……”林槐托着脸看他,虚起了眼,“完全没从你身上看出来呢……”
“或许是因为,沙雕也是我拥有的自由?”楚天舒开玩笑地笑了笑。
他们吃完这两碗面,才在临近打烊时从拉面店橙黄的灯光中走出来。
十月的夜晚已经有些凉了。他们走在街上,身边没有其他的人。一路上都是萧瑟深灰的街景。林槐原本愉快的心情被冷风一吹,又凉了下来,
“唉……”他淡淡地叹了口气。
生活除了诗与远方,还有无数的苟且和苟延残喘……他看着眼前的街道和铁灰色的天幕,闭上了眼。
接着,他却听见楚天舒的声音:“你想不想试一试更多的快乐和自由?”
“什么?”
他抓住了林槐的手臂,将他拉起来:“我们走。”
“走……去哪里?”
林槐一脸莫名其妙,接着,他听见那个人说:“去快乐。”
“你搞什么,我是个大学生啊喂……”林槐拉住电线杆,“我是不会和你去那种有很多香槟白兰地漂亮女孩美丽基佬的地方的——”
这次轮到楚天舒虚起了眼:“喂喂,我在你的心里是这种形象吗?”
“……还有两个小时就门禁了。”林槐说,“我是遵纪守法的大学生……不过说起来,你到底要带我去干什么?”
他期待着一个明确的回答,却只听见那个人清爽地说出了几个字。
“当然是——”
“去奔跑,去生活啊。”
一个小时候。
林槐坐在副驾驶上昏昏欲睡,楚天舒开着车,而汽车的后备箱里,则放着楚天舒临时买来的烟花。
他们花了很久,才开到罕无人烟的郊外。在一段废弃的公路上,楚天舒将烟花搬了出来,并兴致勃勃地开始搞鼓。林槐蹲在他身边看他,纳闷道:“又不过节,你放烟花干嘛?”
“你一会儿就知道了。”
荒郊野外,渺无人烟,废弃公路,阴云密布。这本该是探险、作死、探访公路幽魂、车○的大好时机。两个成年男性却蹲在这里搞鼓烟花……林槐看楚天舒兴高采烈的模样,也没有去打扰他。他抱着手站在一边,看见路边飘来几个被撞得惨不忍睹的幽灵在往这边飘,于是给了它们一人一个红眼把它们吓走。
……这样看来,变成厉鬼果然还是好处多多的啊。他这样想着,却听见楚天舒的声音:“好了。”
“什么……”
楚天舒拉着他跑到废弃路段的另一边,用两只手捂住他的耳朵。在属于人类的温暖的温度包裹住皮肤的那一瞬间,路中间的烟花,也开始向天空,射出一道白光。
一道又一道的白光像是火箭一般射上天空,并逐一在铅灰色的夜空中绽放。它们有的是绿色,形状如大丽菊,有的是金色,姿态如辰星,有的是粉色,如盛开的牡丹。密密麻麻,布满了天际。
林槐就在这一刻,凝视着天空,原本漆黑的眼睛,被烟花照得发亮。
“林槐!”楚天舒在他耳边大声说,“生日快乐!”
“现在是2019年10月21日凌晨0:00,从这一刻起,你已经是一个全新的人啦!”
在这璀璨的烟火中,两个人站在废弃的公路上,以铅灰的天空为背景。
像是一场盛大的新生与逃亡。
夜风有点凉,坐在车上,林槐打开了窗。
他们在初秋的夜里疾驰,像是两个末路狂欢的匪徒。
“其实,我还有一个问题……”林槐看着他的侧脸,说。
“啥?”楚天舒掌握着方向盘,瞄了一眼时间,“这下已经凌晨一点了,宿舍有门禁,所以……”
林槐:“所以去你家睡?”
楚天舒:“所以你只能顺着水管爬回宿舍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林槐:“……”
楚天舒幸灾乐祸地笑着,笑完了,又转向他:“你放心,反正你也摔不死,一次爬不上去,就多爬几次。哈哈哈哈。”
林槐:“……”
他硬生生地将那句“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吞回了肚子里。过了一会儿,楚天舒才总算问:“你刚刚想问什么?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我人这么好?”
“不是。”林槐虚起眼睛,“我的问题是,你是怎么发现我在图书馆的阶梯上的?”
“其实在这个时代,想要找到一个人并不是一件很艰难的事。当一个人想要独自静静、远离旁人,却又不想走得很远时,他的活动范围就基本被确定了。”楚天舒说,“从某种角度上来讲,我并没有进行太多的搜寻,而是进行了一个简单的排查和判断……”
林槐:“……”
“不过,”楚天舒说,“其实这个问题还有一个更简单的答案。”
“什么?”
“因为我在寻找你。并且……”
林槐微微睁大了眼睛。
他看着风吹起了自己的头发,和坐在他身边的,楚天舒的头发。
夜色下中,楚天舒的侧脸挺拔而深邃。
“并且,那座阶梯正对着停车场。”楚天舒说,“所以我下车后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台阶上的你。”
“……”
“而且你从小时候起,就喜欢一个人坐在高高的阶梯上嘛。”
他随口抛下一句话,却在林槐的心底掀起了惊涛骇浪。
“我们,小时候见过面吗?”
“不仅见过,还很熟悉。”楚天舒说,“否则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而反对你进入辰星?”
“因为……担心我的安全?”
“不。”楚天舒严肃道,“是因为了解你放荡不羁爱自由的本性,并避免你暗中搞事。谁知天意弄人啊……”
林槐:……看来我还真是把过去忘得干净。童年时期也,少年时期也……
然而,在追问其他问题前,他的脑海里,却突兀地闪现出了另一个问题。
一个让他无比恐慌,甚至比自身的存在和虚假的世界还要让他恐慌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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