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爱民这才从突然感觉到的寒意中反应过来。他连连说了三句对不起,惊慌地跑下了楼。
夏星野冰冷地注视他消失在楼道间的背影,总是带着笑的嘴角下垂,像是想到了什么令人极度不悦的事情。秋然的声音在后面响起:“星野……”
她犹豫了一下,询问:“你心情不好?发生了什么吗?”
在看向秋然时,他又是过去那个总带着笑的夏星野了。他问:“好了,我们来开会吧。”
“……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时间刚刚过半,就死了六个人,只剩最后一个人了。”
“余行健呢?”
“他开着车从学校里冲了出去,没追上……”
‘杨凡,无理愤怒,暴怒。冯子路,浪费食物,暴食。’夏星野盯着窗外,思考着,‘还差最后两个,贪婪和傲慢,然后就集齐了……’
“星野,”秋然问他,在这个副本里因夏星野的可靠,她已经养成了遇事便找他的习惯,“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啊……余行健走了,我们追不上他,他要是在学校之外的地方被杀了……颜息不就成为真正的恶鬼了吗?”
“妈的,我们在学校里蹲了这么久,居然没能阻止一起死亡,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李纷愤愤地咬紧了牙关,“搞什么啊!”
夏星野静静地看着李纷发怒,他柔声道:“那么接下来只有一个办法。”
“办法?”秋然将充满全部希望的眼神投向他,“什么办法?”
李纷亦是。夏星野俨然成了整个团队的主心骨。
他们相信夏星野,他说出的所有办法,他们都会遵从。
夏星野轻轻翕动淡色的嘴唇,用气声道:“杀了颜息。”
“现在的颜息,还不能变成恶鬼。他耗费力量杀了太多人,和外界不断沟通,和活人不断沟通,受阳气侵蚀,已经非常虚弱。我们的身上都有着保命的道具,要杀了现在的他,也不是什么难事。”
“只要杀了他,阻止他成为可怕的恶鬼,我们就可以活下来。”
第二天傍晚,天上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余行健回到了学校。
整整一天,他开着汽车,如绝望的无头苍蝇一样在整个城市里穿梭搜索,然而他找遍了所有方向,所有出口,只是绝望地发现一个最终的事实——
他所在的扬水市,是一座被黑色鸿沟隔绝开的孤岛。
他从充满希望,到被绝望所俘虏。他找遍了无数种方法,汽车,高铁,飞机……没有一个能让他离开这座城市。
他就像是被整个世界所抛弃禁锢了,成了世界的弃儿。
在无限的绝望中,他抽了一整包烟,吃了一碗兰州拉面。渐渐地,他双目开始赤红,牙关也开始颤抖。
从很久之前,余行健就相信我命由我不由天。这也是他来到明华中学,想要重新开始的原因。愧疚、恐慌被绝望所淹没,慢慢的,生存的本能,带着愤怒向他的心上席卷而来。
‘我只是想要活下去啊!想要体面而好好地活下去……为什么我必须要死在这里。’
‘我没有杀他啊,是他自己自杀的,怎么会是我杀的他呢?他要复仇……要复仇,又凭什么找我来复仇呢?’
有一种人永远不会自我反省。面对他人的质疑,他只会不断为自己开脱,试图找到一个能让自己心安理得的理由。
他想起小时候的自己,是父母的骄傲;少年时的自己,是孩子王;他收到知名师范大学录取通知书,扬眉吐气;进入全市最好的中学教书,却因为一个小小的疏忽,被葬送所有职业生涯,最后还要被发配到这种地方来……
如今,他竟然要死了,而他的死因,竟然是这样一个……一个懦弱的,任人揉捏的……少年!
‘人死了就很了不起吗?变成了鬼就很了不起吗?’他恶狠狠地想,‘活着的时候能够被人逼到自杀,死了之后凭什么摆出一副牛逼轰轰的样子啊?!’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怎么办才好……对,回到明华中学,从哪里开始,就要从哪里结束……我不信,我斗不过那个鬼!’
他驱车回到明华中学,却在看到明华中学熟悉的大门和竖立的旗杆时,满心的勇气,都如肥皂泡泡般被戳破了。
‘我能打过它吗?’走在路上,他不断问自己,‘我能打过那个鬼吗?’
想到自己父母失望的眼神,想到同事亲戚的窃窃私语,他又多出了无上的勇气。
只要消灭颜息,解除掉他设置的鬼打墙,从这里出去,他换了个城市,又可以重新开始。大不了不做老师,去做别的职业……只要他还活着,一切都能重来。所谓被耳光打聋的学生,所谓颜息……都只是他老年回首光辉岁月时路上的几块落了灰的绊脚石。
他们的未来已经结束了,可他的未来还没有。
只因为他还活着!
回到教师办公室后,他把自己摔到座椅上,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然后,看到了桌上不属于自己的、自己也从未见过的暗红色笔记本。
“这是什么?”
他迟疑了片刻,咬咬牙,翻开笔记本。只见上面第一页用清秀的字体,写着几行字。
“《校园七大不可思议》”
“又名七宗罪”
如果林槐在这里,他必然能认出来其上的字迹,和他来学校第一天所见的未来日记,竟然是完全相同的。
可他不在此处。
“卷一:懒惰。”
“卷二:嫉妒。”
“卷三:色欲。”
“卷四:暴怒。”
“卷五:暴食。”
“卷六:贪婪。”
一章一章……被余行健一页一页看过去。最初他看得极快,一目十行,后来,他看得越来越慢,越来越慢。
这是一个被霸凌的少年向所有人复仇的故事,所有的死法……所有的罪孽……
和他在学校中所见的不可思议一模一样!
落水,上吊,砸死,窒息,中毒……
从空中落下。
在看完属于他自己的那一章后,余行健紧绷的精神,终于达到了极限!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放声大笑起来,随即又恶狠狠地道:“想要让我踩空?那就来啊!”
极度的恐慌和复杂情感交织已经让他的精神趋于失控。他发出不似人声的呐喊,抓挠着自己的头发。
然后,他扔下笔记本,向着书中他一脚踩空落到旗杆上的走廊冲了过去。
笔记本被他随手摔在桌上,随着窗外风的吹拂,慢慢被翻到下一个章节。
“卷七:傲慢。”
本应属于最初的跳楼,却被留在了最后一章。
第42章 真正的故事
余行健到达旗杆之上的走廊时,走廊外已经是日落西沉。
该走廊是横跨在两座教学楼之间的架空层,两边只有栏杆,栏杆之下,就是光秃秃的旗杆。旗杆原本作悬挂校旗使用,只是经费不足,因此只好作罢。
他瞪着栏杆,从日薄西山,到月黑风高。到了夜晚,扬水市下起了很大的雨,他依稀记得颜息跳楼,也是在这样一个雨天。
‘就让我们看看到底是谁熬得过谁吧。’他恶狠狠地想,‘我命由我不由天!’
等待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足够漫长的煎熬。慢慢地,时针走过下午七点,到达了午夜十二点。
走廊上始终只有他一个人,再没有别的人来。
他,余行健,活下来了!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滂沱的雨声中,他想起自己名字的来源,哈哈大笑起来。
“我活下来了!”他对着天空说,“老天,我活下来了!”
“来啊!”他吼叫着,“什么颜息,什么三年c班,什么明华,垃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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