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为什么杀他啊?”
佝偻着的身影依然一动不动,也不曾说话,倒是倒在地上的有手肘支着身体朝这边爬了过来:“是为了我船上的粮!几位,我船上有粮,他想杀人劫货!”
他一边害怕地回头看,一边扒着船沿,想拖着身体跳下来,害怕地大喊,“几位只要救我,我愿意将这一船货物悉数赠与二位!救救我吧二位,救救我!”
“我是土地娘娘的信众!我是出来送粮赈灾的!几位,若是救我,娘娘必定保佑你们!”
那道身影终于开口,只是声音像是特意掐着嗓子:“我劝你们别信他,他的粮里掺了糠。”
说完,他一闪身,打算跳进海里离开。
龙君神色一动,一道水柱冲天而起,跳下海的身影又被冲回了船上。
那道身影狼狈落地,这下不止是他惊疑不定,就连求救的那人都吓傻了。
龙君伸手提着贺荀澜上了船,扒着船沿的那人惨叫一声,连滚带爬,试图一同远离他们:“别过来、别过来……”
龙君没看他,看向水里湿漉漉的身影,问他:“你跑什么?”
那人下意识抬起袖口,遮住了脸。
贺荀澜听了个大概,有些反应过来,狐疑地看了倒在地上的男人一眼:“你该不会就是那个在螺罗村行骗的家伙吧?”
“还有你……”
贺荀澜指着对面挡着脸的家伙,问龙君,“龙君,他是妖怪还是神仙啊?”
反正从他刚刚毫不犹豫在大海中央跳水的状况来看,应该不是一般人。
“不知道。”龙君摇摇头,诚实地说,“太过弱小,还做了伪装,感知不出来。”
倒在地上身份不明的家伙默然片刻,继续用刻意伪装过的声音开口:“山野精怪而已。”
贺荀澜恍然大悟:“哦——应该是神仙。”
那人一怔,下意识问:“你怎么知道?”
贺荀澜:“……刚刚不确定,现在知道了。”
那人:“……”
贺荀澜清了清嗓子,指了指龙君:“你再看看,能认出这位是谁吗?”
“我眼睛不好。”对方试探着爬起来,衣袖里似乎有一对短触须一闪而过,然后贺荀澜就看见他直挺挺倒了下去,变成一只色彩绚烂的海螺,“哐当”一声落在船上,缩进里面不敢再出来。
贺荀澜瞪大了眼睛:“啊?”
“吓出原形了?是个海螺?”
他看了龙君一眼,挠挠头,“龙君,你们海产的神仙是不是都稍微有点不聪明?冒冒失失的。”
“什么?”龙君微微睁大眼,“他笨,我可不。”
对上龙君的视线,贺荀澜违心点头:“嗯嗯,龙君例外。”
他歪头环视一圈,“螺罗村,海螺……”
他蹲下来敲敲海螺壳,“你该不会是螺罗村的神仙吧?”
海螺震了一下,看不出是点头还是摇头。
贺荀澜提醒他:“看不清,你直接出声吧。”
“躲在里面,话还是能说的吧?”
海螺壳里传来的声音闷闷的:“……我不是。”
贺荀澜:“说谎。”
海螺:“你怎么知道?”
贺荀澜:“……”
就连龙君都忍不住闭了闭眼。
贺荀澜摸着下巴:“我再大胆猜一下。”
“你不会是螺罗村的村长吧?”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海螺大惊失色,“你分明只是凡人,为什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贺荀澜心情复杂地摸了摸下巴:“也没有那么聪明啦,可能跟你们软体动物比还是聪明点吧……”
他小声嘀咕,“但章鱼也是软体动物,听说就很聪明。”
龙君蹲下来,戳了戳他的海螺壳:“说实话。”
“为什么装妖怪?”
海螺叹了口气:“我之前遇到一些事,决定不当黄龙封的神仙了,就跟信众说,我要仙解了,回海里去,把壳留给他们。”
“但又放不下他们,凡人弱小,遇上一点风浪就死。”
“我本想看顾好胡大树一家就回海里,可胡大树又生了胡小树,如今胡小树媳妇也怀了胡小苗……”
他听起来似乎有点犯愁,“没完没了,我又走不了了。”
“更何况,我在装凡人,凡人会老,我只能仿着人的模样,一点点变老,可再怎么说,我也已经活了七十年了,在人间算是高寿,再不死就麻烦了,还不知道接下来怎么办……”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装老人装久了,说话絮絮叨叨的,像是老人家的腔调。
贺荀澜:“所以,你想杀这个人,果然是因为他骗了粮钱?”
“嗯。”海螺又震了一下,大概是在点头,“他方才承认了,他是调查过的,螺罗村没有神仙才来的。”
“他也不是土地娘娘的信众,是冒充的。”
“我方才还审问了,他从小就是泼皮无赖,做过不少坏事,这一路骗钱,是打算拿着粮钱去投奔贪狼将。”
他用一种商量的语气问,“他不止骗了螺罗村,那些没有神仙庇护的村庄本就脆弱,如今被他骗走这一笔买粮钱,说不定就是灭顶之灾。我觉得他该死,能杀吗?”
龙君赞同地点头:“我觉得能。”
“但得问他。”
贺荀澜奇怪地指了指自己:“为什么问我?”
“因为我不懂律法。”龙君理直气壮,“之前好像你的哪位先祖跟我说过,海里的闲事我随便管,但涉及人的,最好交由人间的律法处理。”
“但好像又有哪个人说过,天下乱时,恶人作恶更甚,杀了能救更多人。”
他问贺荀澜,“如今算天下大乱吗?”
贺荀澜:“……我那些先祖话还挺多的,各种观点都说了哈。”
龙君赞同地点头:“话很多。”
“杀了吧。”海螺用一种劝贺荀澜买点的推销语气说,“他不止骗了一个村,就算放了他,也不会学好的。”
“早日投胎,说不定下辈子能做个好人。”
“有点道理哈!”贺荀澜从怀里摸出一枚铜钱,“我也知道放了他可能会害更多人,但我是法治社会来的,一句话轻飘飘定人生死,还是有点残忍。”
“这样吧,就交给老天决定!我扔一下,要是‘钱通广大’,就放过你。”
“要是另一面,你就认命。”
他说着,铜币脱手飞转,落到他手里。
男人挣扎着爬过来想看清他手里的铜币,龙君也凑过来,就连地上的海螺都伸出了触须——铜币上赫然有四个字“钱通广大”。
“哈、哈哈哈哈哈!”男人忽然大笑起来,“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命不该绝!”
“遇此难不死,我必成大事!他日封侯拜相,未必不成!哈哈哈!”
龙君蹙起眉头,海螺不可置信地喃喃自语:“怎么可能?天道居然放过如此恶人……”
贺荀澜挠了挠下巴,忽然又抛了一次,再次拿开手掌一看:“咦?还是‘钱通广大’啊!”
男人一阵狂喜:“果然……”
贺荀澜没等他开口,又一次抛飞了铜币,这一次,铜币终于换了面。
贺荀澜轻笑一声:“嗨呀,你看,命还是不够硬啊。”
“老天改主意啦。”
“龙君……”
“我来!”海螺连忙出声,“我来就好!不必龙君出手!”
“行吧,正好你跟他有恩怨。”贺荀澜冷酷扬起下巴,“去吧神奇海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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