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绵(10)
姚岸只得放轻了脚步打道回去,搬了把椅子踩着,总算在碗橱上头找着一个容器盒子,上头是许多个凹下去的小正方体。
姚岸把灶上的瓶瓶罐罐挨个闻了遍,在倒数第二和倒数第三个犹豫不决,最后用小指沾着尝了左边的一口。
“呸呸呸!”
是味精!
找到糖罐后,他在各个块里都洒了一小点儿,然后拎壶倒上水,双手捧着,正正经经地放进了冰箱。
大功告成。
姚岸轻快地蹦到外头,还没来得及夸耀,就被一个场景扎了眼。
康子蹲在石阶上,和姚见颀的头挨得十分近,嘴里不知在神神叨叨些什么,大致听得“你哥”俩字。
指定没什么好话。
“去缸里凉快凉快?”
康子浑身一僵,一只脚已经抵在他尾巴骨上,稍稍用力就可以让他栽缸里去和鱼嬉戏。
“别别别,好汉!”康子这人就是能服软的时候绝不逞能,他扒着缸沿,抖抖索索地从姚岸的脚下挪开,一屁股坐在旁的地上,又离缸远了半米,这才放下心,“干嘛啊,老子又没编排你。”
姚岸切了声,满脸鬼才信的表情:“聊得挺欢啊,他搭理你了?”
“搭理了啊。”康子信誓旦旦。
“哦?”姚岸挑眉,瞄了眼姚见颀。
“他‘嗯’了一下。”康子补充道。
姚岸笑了,蹲下来,抬起手就要往姚见颀的脑袋上薅去:“有进步啊。”
姚见颀仿佛早有所料,头顺势往旁一歪,愣是躲了过去。
“嗬!”姚岸喜了。
在屋里屋外溜达了几个来回,又把脑袋塞进冰柜看了好几趟后,姚牌冰块儿,不,冰棒,才正式出箱了。
不锈钢勺在冰块上打滑了好几下,才危危地舀了出来。
姚岸自个儿没急着吃,先把杵了一下午的姚见颀喊回屋里来,说有好东西。
姚见颀显然还惦记着那一大兜糖被窝藏的事,额头自脖颈这片都晒红了,淌着涔涔的汗,也不听姚岸的。
“跟糖差不多,真的。”姚岸道,“不吃就亏了。”
在听到“糖”的时候,姚见颀的眼皮极轻微地抬了抬。
“哈——,你又开始坑弟了。”康子坐在廊下的斜阴里,打了个懒懒的呵欠。
“边儿去。”姚岸啐了一口,兴冲冲执了盛着冰块的勺来,一手护着,搁到姚见颀嘴边。
“尝尝。”他怂恿道,“甜的。”
和姚见颀相处好些日子,姚岸大概摸清了,小孩没别的嗜好,除了喂喂鱼画会儿画,就馋一口糖。
就这点才像一个孩子。
他将勺子凑到姚见颀唇边,姚见颀半被迫地开了一条唇缝,那冰块顺着才露出两个白菜尖似的门牙,嘶溜一下进去了。
姚见颀鼓鼓囊囊地含着一块冰,酸麻感渗到牙床里,冻得一个激灵。
他不受控制地张大嘴巴,任那冰掉了出来,扑通落入水里。
姚岸被他这一系列动作逗得直捧腹,乐了好半天,问:“真那么冰?”
这回他看到姚见颀的眼刀了。
“嘿!”姚岸拍拍屁股起身,不信邪地又舀了一块出来,非亲尝尝不可。
康子挠了挠脚踝,好一会儿没听见声,便扯嗓子喊:“怎么样啊?”
“套!”
“哈?”
姚岸走出来,像小狗似的张着嘴,舌头上还矗立着一块冰。
“老汁舌头被黏肚惹!”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康子笑得一抽一抽,跌在地上,上气不接下气道,“你弟都笑你呢。”
姚岸哈着舌头望过去,哪见着人笑,还不是隔缸观火置身事外。
“套,你又瞎说!”他扑到康子身上一顿胖揍,“笑老汁是吧!”
康子来不及辩解,赶紧用手臂护着脑袋,往墙边拱,免遭姚岸的拳头。
不远处,游离的日光在水面上溶溶漾漾,姚见颀飞快地往缠闹的两人瞟了一眼,又瞟了一眼。
水纹斑澜到了他的嘴角和眉梢。
第11章 八个小冰棍
纠结没几天,姚岸终于想通了,冰棍,还是买的好吃。
再不吃夏天都要结束了!
下定决心后,姚岸把手里的石片甩出去,在溪上溅了三个利落的水漂。
他吹了声口哨,拔腿往家里跑去。
踏入正厅便是一股凉气入肺,未经粉刷的土墙和石地板恰好好处的隔绝了外头灼人的热烫。
姚见颀坐在秋千上,前前后后轻微地摇晃,他抬起头,正好与姚岸对视。
姚岸三步作两步来到他面前,双手握住绳子,将秋千停下。
“去买冰棒吧?”姚岸蹲下来,冲姚见颀眨眨眼。
鉴于对面这人想一出是一出已不是头回,姚见颀熟视无睹地撤开目光,抖了抖绳索以示抗议。
“去嘛。”姚岸放软了语气,他自己也没察觉,为什么就非和姚见颀去不可。
“去了就把糖还你!”又加了个砝码。
十分钟软磨硬泡(划掉)之后,姚岸的自行车后座上,多了个不情不愿还拧着眉的小人儿。
姚岸已经许久没载过人了。
最早要追溯车刚到手的时候,他捎着颜怀恩囫囵跑了一趟,也没遛多久。
现在兴许是他力气变大了,或者是姚见颀实在太小了,除了衣服始终被不轻不重地拽着一角,蹬起来跟独自一人时没什么分别。
“抓紧点!”
经过一处急弯,车身往左侧微微倾着,姚岸回头瞟了一眼姚见颀,怕他掉了似的。
姚见颀指间攥着那块洗得起球的衣料,毛毛糙糙的,蓄着的也不知是太阳的恒温还是人的体温。
在风毫不懈力地灌入口鼻,路旁的草叶枝蔓像触手一般朝他横抓来,身体不受控地随引力往下倾的时候,他能攀住的,不让他下落的,只有那块衣角。
不知过了多少弯弯绕绕,轮胎终于在沙石上溢出一声爆破般的音量,有些着急地停在了安定村口的T型路口处。
姚见颀不防地,头往前撞去,险险在姚岸的腰旁停下,薄薄一层。
姚岸把着车头,侧身四顾,好一会儿,他才轻轻出了口气,原本紧绷的身线也软了下来。
“到了!”他一跃而下,顺势将姚见颀也搂下车。
姚见颀悬空的脚稳稳落在了地面上。
“叔,我来买冰块……呸,来买冰棒啦!”
姚岸撩起塑料帘子,和姚见颀一道走了进去。
“今年来得很晚呀。”老板的儿子跟姚岸是同班同学,两人打照面的次数不少,光听声就认出了人。
“嗨,之前忙。”
小卖部有两台大冰柜,里头各式各样,姚岸小时候喜欢吃那一个包装袋里的八个小冰棍,颜色不同,总觉得味道不同。
哪怕奶奶苦口婆心地告诉他,不同的只是色素。
姚岸一边找一边不忘问姚见颀:“你吃啥,想吃雪糕么?”
老板刚才一直坐在柜台后,专注地看电视里的西游记,正播到孙悟空三打白骨精和唐僧闹掰气回花果山那段,听到这声才端端正正回过头去,看到姚岸旁边跟着的一个小孩。
“这是……”
“我弟。”姚岸言简意赅,拉开柜门拣出了自己的心头好。
“哦,哦。”老板应道。
安定村的事向来不出三天从村头传到村尾,他之前也有耳闻,只是没想到两人还挺......友爱,此刻忍不住多往那小孩子身上瞅了几眼。
哟,跟一瓷娃娃似的。
瓷娃娃本尊正对着一柜子琳琅满目的冰淇淋犯愁。
“要不你吃我这个吧?”说着,姚岸已经撕开包装袋,挑了个粉红色的送到姚见颀嘴边。
一块带色的冰,姚见颀往旁挪了挪,不知被唤起了什么恐惧。
半晌,他握成拳的手伸出一个指头,在玻璃上敲了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