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绵(93)
“哥儿,这石榴花新买的吧?”摊主拎起杆秤的时候瞄了一眼
姚岸回说:“家里养的。”
“瞧这长势,养半年了?”
姚岸不清楚了,把问题让给姚见颀。
姚见颀将之前摊主剥给他们试尝的橘子也一并放在包铜秤头,轻描淡写说:“有几年了。”
“几年?”摊主诧异,“怎么会呢,瞧着才发苞呢。”
姚见颀没说什么,笑笑问道:“多少钱?”
摊主忙捋了捋秤砣,读了个数。
姚见颀从姚岸裤口袋里掏出钱包,抽了张整的递给老板,兑了些零票,把硬币拣出来,剩下的重新塞回原处。
走之前,姚见颀多要了个袋子,绑在花株上拦风。
“怎么回事儿?”下扶梯时,姚岸问他。
姚见颀系完最末一个结,在塑料袋后微惑地抬头。
“我之前就想问,”姚岸抖了抖盆,“种了好几年,怎么可能只长这么一点儿?”
姚见颀托住水滴盆底:“就是啊。”
“你又跟上回似的蒙我……”
“看脚下。”
姚见颀将一只手掌贴在姚岸背上,带他跨过最后一级电梯,平稳走了几步,踏上更漫长的一列。
“因为是石榴籽长的。”手落至姚岸那一侧的扶栏上,姚见颀这么跟他解释。
“石榴籽?”姚岸像是浑然未觉,“就咱们吃的一粒粒那种?”
“嗯。”姚见颀肯定他,“就是有一年吃过的。”
姚岸有种隐约的回想,摸不清,便试着问:“哪一年?”
“好久了呀。”姚见颀肩膀轻耸,“我都记不得了。”
姚岸默默地觑回怀里,从透明塑料袋外看见那支怜人的花蕾,脆弱得好像一节手腕,轻易就被折断。
“那么费时……你种它干吗?”姚岸的话在口罩里显得怪闷的。
“试试看。”姚见颀离他很近,在一味戚灰色的地铁通道里别具一格地柔曜,“谁知道他就开花了呢?”
姚岸顶着对方的靠近,分神地想:太邪乎了,这花,还有肯等他的人。
第106章 多瓣的火烧云
走廊里闹哄哄的,蹿满了上完第一讲课的学生。展星他们从教学楼出来,跑进学生食堂补餐,把《运动营养学》垫在油沥沥的座板上,嗦了一海碗韭叶小面,汤一滴不剩,胃热乎乎地回到宿舍单元,上楼梯,立正——
哟,门是开的。
吴用希站在最前,迎着寝室里一名陌生男子的转身,抬起下颌,后退一步,道:“又他妈走错层了。”
“你面汤喝进脑子里了吧。”展星自后掴了一把他的后脑,“看不到咱们贴门上的桃花符啊!”
他们寝以前自费求了一道醒目的桃花符贴在门中央,大师手绘,亲自开光,遇见爱情挽回前任无所不包,至于效果,则依缘主个人而定。
还没等吴用希正眼瞧清那天师灵符,展星已将他推开,信步往前,一定,欣喜道:“这不是姚小弟吗?”
门内那陌生男子摁了摁毛衣领,朝他一笑。
他们见过好几次,展星是个人来熟,他乡遇老乡,必定要上前献个谁都不见外的拥抱。敞开手,才跨半步,却被一扇突然敞开的柜门给拍了回去。
姚岸釜底抽薪似的扯出压箱底的夹袄,才站起来就听到一声痛呼。
他从柜门后冒出来,面对捂着鼻子栽在周桓身上的展星,同理心为0.1地摇了摇头。
“爆头牛逼。”吴用希在旁递了个大拇指。
“完了,我鼻梁塌了。”展星愤愤地指着姚岸,“走啊恶霸单挑啊。”
“现在没空。”姚岸把夹袄塞到姚见颀手上,嘱道,“赶紧穿上,冻成什么样了。”
姚见颀又把袄子塞回去:“你总得让我先脱。”
这当会儿,仨人已经进了屋,展星被周桓半架到椅子上,赶紧拿起小圆镜抿嘴打量,一时没急着找姚岸麻烦。
姚岸充当姚见颀的衣架,斜斜地站着,对吴用希和周桓介绍说:“我弟,姚见颀,跟你们提过的。”
“我知道我知道!”吴用希兴奋道,“打情侣热线那个!”
姚见颀停下解拉链的动作,闻言饶有兴致地看向姚岸,后者匆匆跟他对视了一刹,面色果然不稳,呵了声:“瞎bb什么!”
又转头,但不看姚见颀:“换你的。”
姚见颀继续脱衣,但嘴巴是闲着的,虚心求教地问:“有什么渊源?”
“哪儿有什么。”周桓拧开便携保温杯,笑道,“就是你俩打电话太腻歪,我们还以为是女朋友呢。”
“是吗?”姚见颀脱下袖子,往姚岸怀里一摁,眸色轻睐,“没觉得啊。”
明明没使力,姚岸却被他摁得仿佛跌一跤,坐到了桌面上,两个喷嚏接踵而来。
倒也打的是时候。
“活该,谁叫你大半夜跑去游泳。”展星把鼻子观摩了一整遍确认无误,站起身叉腰,“今天老师还点你名了,你叫的代课他一眼就否了。”
“为什么?”姚岸叠完衣服,接过了姚见颀抽给他的纸巾。
“说没你帅,开心不?”展星假笑道。
“害,习惯了。”姚岸扯下口罩,毫无包袱地擤了把鼻涕。
姚见颀拢了拢刚好合身的衣服,把一个凉战掖下,问他:“不是说没课吗?”
“统共就一两节。”姚岸说,“翘了就翘了。”
吴用希翻身上了床,没听着他们的对话,随便地一探头,问:“姚岸,那你下午和晚课也不来了吗?”
姚岸:“……滚。”
吴用希被他随之而来的表情怵到,夸张地抖了抖肩:“你好残暴哦。”又侧过头自来熟地问,“弟弟,他对你也这样吗?”
姚见颀淡淡笑着:“那要问他。”
“天地可鉴。”姚岸被点了名,接过姚见颀的话头,想当然又求证地问,“难不成我还对你坏?”
姚见颀偏身朝里,在日光灯与眼睛的侧目下,用只有彼此听到的声音说:“你吊着我,怎么不坏?”
石榴花和呢子衣留在了寝室,带走的有陈皮橘和无法一次性的内裤、毛巾还有一小瓶放进口袋的滴耳液。
姚岸有轻度的非化脓性中耳炎,这是从他进游泳的第三年开始的,哪怕用泳帽包着耳朵也无济于事。平常可以忽略不计,他甚至适应了每次从泳池出来后的嗡鸣,但是一碰上感冒,就不止是耳鸣,还有一定程度的听力下降,在闹街上,他听不清别人的声音。
姚见颀把他从一辆嚣叫着“让让”的弯把死飞的肌肉轮胎前夺下来时,很快意识到了这点。
“你怎么不提醒我。”姚见颀有点生气但更多自责,“我差点忘了。”
姚岸信手抹了抹他的脸,把自责揉碎:“别说你,我自己都忘了。”
姚见颀绕到左边,人行道外,手伸进姚岸的口袋:“那这么走。”
姚岸不自觉地笑了笑,揽着他说好。
他们走在沿向图书馆的林谢大道,两行银杏树像蜂蜡一样澄黄,落到地上织成长毯,每一步都有泼蜜香。
姚见颀忽然拨正姚岸的脸,问:“那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姚岸被他逗笑:“我是听力下降,又不是聋了。”
“可是,”姚见颀一字一句说,“刚才我喊你,你没应。”
姚岸眉心一跳,凝重地说:“不可能,你再喊一遍。”
姚见颀盯他半晌,忽而弯了眉角:“说笑的。”
“……”姚岸切齿,不跟孩子计较不跟孩子计较。
正眼瞪眼,对面来了一小拨人,其中有人呼了一声,姚见颀替他听着了,推了推:“喊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