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绵(54)
余舟遥把黑砖仔细地咬了,吞下食道的时候才说:“错。”
“错?”
“不是有意思。”余舟遥道,“他喜欢我。”
没想到余舟遥毫不避讳地就挑明了,姚岸除了有些惊讶,一时竟不知该接什么。
余舟遥继续道:“开学的时候他跟我表白,我拒绝了,他好像没听进去,今天碰到了正好。”
姚岸停了下来:“我从没听你提过。”
余舟遥放下奶茶,也停了步子,静静道:“因为你从没问啊。”
“我……”姚岸下意识要分辩,顶着余舟遥的目光,却徒劳地嘴唇半开。
因为她说的是事实。
“就算我没问,你也可以跟我说啊。”姚岸低声说,“我不是你男朋友吗。”
余舟遥望着他,那一瞬地目光隐隐将他们带回去年秋天,或者更早。
“因为我觉得就算你知道了,好像也不会很在意。”
其实她有十二分不安,恋爱不就这样吗,可是表现出来的却只有二分,她在他面前收起女儿情态,不忍心用独占欲和一切琐事来烦扰对方。
但是不忍心并不意味着不想。
她不成熟也可能永远无法成熟的那部分在渴望任性,渴望被偏爱,不是宽容的,甚至是狭隘的。
“我本来没打算在今天聊这个的。”余舟遥有些遗憾地说,“毕竟是圣诞。”
门铃声陡然响起的时候,距离午夜还有1个半小时。
姚见颀正枕在桌上,数着隔岸的一盏盏路灯,他一抬手指,爝火就亮了,好像由他亲自点上去的一样。
圣诞节怎么能不下雪呢,万事俱备,只欠一场雪了,爱侣可以在满天的雪片下拥抱和亲吻,说甜言蜜语,这样或那样的俗气。
才接了余沿追的电话,他在电话那头控诉姚见颀:“凭什么就不让我跟着去啊,你可真行还用换座威胁我,不同桌就不同桌,我亲姐要是真成了你嫂子我他妈……”
“圆锥。”姚见颀打断他,“你为什么不待见姚岸。”
“这不废话么!”余沿追嚷,“他根本就不爱我姐!”
姚见颀一顿,对方才那一瞬的自己感到厌恶,他多伪善,拼命把人往外推,到头来还是为一句没头没尾的断言暗幸。
“你放屁。”他挂了电话。
门铃声再次响了,姚见颀的手指定了定,在余响中确认这不是幻觉。
怎么会。
他心中动了动,按捺着不可能,跃身下楼。
拉开门时,姚见颀迎着风,望见了来人。
他感到自己放松了。
也失望了。
“陈哲,你怎么来了?”姚见颀没让自己把情绪摊在脸上。
陈哲戴着红色的针织帽,顶端被风吹瘪了,鼻头与帽子相称,也是红的,戴着墨绿色手套的手端着一个纸盒子:“我、我是来……”
“进来坐吧。”姚见颀把门敞了敞。
陈哲抬了脚,才踏在地毯上又缩了回来,连摇了好几下脑袋。
姚见颀询问地看向他。
“你今天没来画室,淙姐给我们每个人都买了平安果和拐杖糖,我想着咱俩家里反正近吧,就顺路送过来了,圣诞快乐啊姚见颀!”陈哲把话一股脑儿吐出来,跟背台词似的。
姚见颀被他弄得有些想笑,还没付诸嘴角,陈哲已经把盒子往他怀里一塞,边说拜拜一边跑下了门阶。
“陈哲。”姚见颀喊住他。
“啊?”陈哲原地小跑着转身。
姚见颀说:“圣诞快乐。”
陈哲张张嘴,本来也要回一句圣诞快乐,又想起之前说过了,最后抓了抓帽子,拔腿跑了。
姚见颀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纸盒,心里也是温暖的,哪怕不同于姚岸给他的温暖。
姚岸揉了揉鼻子,忍下了一个喷嚏的冲动。
尽管一个人走在街上,但他也不应该打喷嚏,在这么严肃的……反省时刻。
称不上不欢而散,毕竟他们一起喝完了两杯奶茶,姚岸还把余舟遥送到了校门,她一直都住校,道别的时候甚至心平气和。
但姚岸脑子里还是一团乱,反复回闪着方才的对话。
再次听到余舟遥对自己下相同的定义,绝对的、肯定的“你没有很喜欢我”,姚岸不由有些懊恼:“舟遥,我不知道你指的‘很喜欢’……到底该怎样做?”
余舟遥却笑了笑,语气没有责备:“你真的要知道?说起来有些肉麻。”
姚岸点点头,像在受教。
“失控、嫉妒、不冷静、会情绪化。”余舟遥说,“是你知道有人追我会幼稚地吃醋,听见我说你不够喜欢我时会大声否定,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安静地问我,什么是很喜欢。”
姚岸愣了愣。
“这是我的判断标准。”余舟遥看着他,“而你不达标。”
姚岸没说话,他们彼此就像两个沉默的路桩,相隔的空隙被人群拉长。
他们原来那么远,一个在安定村一个在城市,现在近了,却不比以前更好。
“我以为……”姚岸缓缓开口,“喜欢就是对一个人好。”
“不是无差别的好。”余舟遥微微无奈地说,“否则我怎么知道,你爱我比爱别人多一些。”
姚岸脑子更乱了。
他就这样闷着头走过一家家光芒四溢的甜品店和彩色帆布蓬下的市集,在一对对情侣中迷路,直至撞到玩偶熊的大头。
他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又走到了那家餐厅。
第70章 “圣诞快乐。”
姚岸把指纹摁在门锁上时,距午夜还有半个钟头不到。
玄关处亮着一盏壁灯,存在度不高但足以照亮,就像是为了等他一样。
二楼卧室是黑的,自从姚见颀搬下来后,只有俩人闹不痛快他才会搬回去。三楼的铺盖都收了起来,姚岸每回都借着帮他铺床的名义拖着赖着,等床单整饬了,人也差不多哄好了。
这次明明没有闹脾气,姚岸却并不感到惊讶。
“笃笃笃”
姚岸敲了三下。
一门之隔,姚见颀清冷冷:“睡了。”
“睡你个头,灯都没关。”姚岸脚尖朝门缝踹了一脚。
不一会儿,门缝那点光灭了,屋里传来声音:“现在睡了。”
“姚见见,来劲了是吧?”姚岸蛮拧了一下门把手,“你下不下去?”
没有搭理。
“不下去我就在这敲一晚上。”姚岸示威地砸了砸门。
门的另一边开口了,还是那个语调,就一个字:“哦。”
姚岸差点七窍生烟。
三楼又冷又透风,黑乎乎的,一点动静就够这片空气动一动,他使了浑身解数危言耸听,姚见颀却再也没开过口。
“行、行……”姚岸在外头插着腰走来走去,嘴里碎碎念叨着,“你不开是吧……”
绕了也不知道多久,倏尔,毛躁的脚步声停了下来,一个声音气势十足地宣布:“你等着,我现在就去爬墙!”
一直听着动静的姚见颀“蹭”地一下就从床边站了起来,定了定,捺着脚走过去。
耳朵贴在门上,隐隐约约传来木楼梯的吱哑声。
姚见颀有些慌了,他算是知道了,这世上只有姚岸没来得及爬的墙,就没姚岸不敢爬的墙。
他咬咬牙,拧开门把手,一步跨了出去。
往下冲的势头还在,另一步还没迈开,姚见颀却生生刹住了。
那个站在阳台口冲自己笑的,不是姚岸是谁!
屋里屋外皆没开灯,但姚岸离窗近,散了云的月色把他的身形映下来,双手插着裤兜,长腿一抖一抖,满脸描着嘚瑟。
僵了半秒,姚见颀缓缓直回身子,好似若无其事。
他踅回去摸把手,姚岸却踩着他的动作张嘴:“不唬你,我说到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