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达非很无奈,但也不能任由局面继续僵下去——那只会越来越干。
他站在客厅里想了想,找了个废弃的小花盆埋了点儿土,又从窗台上还绿着的吊兰上扯了一小枝下来栽进去,然后捧着去敲裴延的书房。
敲了大概十分钟后,门开了。
裴延看起来傲娇而不满,“你干嘛。”
周达非假装低三下四,“老师,对不起,我错了。”
“你还知道错了呢。”裴延翻了个白眼,“错哪儿了。”
“我,”周达非顿了顿,开始逐条列举他并不觉得自己有问题的错误事项,“不应该不打招呼就让闫尤住进来;也不应该假装没听出来你拒绝让闫尤住进来;还,”
“你压根儿就不该让闫尤住进来。”裴延听了半天没听到重点,直接打断。
“.........”周达非叹了口气,“我这不还是为了拍戏嘛。”
“而且他是你表弟,这几天让他一个人流落宾馆也不太好。”
“.........”
裴延眯了下眼睛,“我发现你对闫尤挺照顾。”
“有吗?”周达非像这会儿才想起来自己手上还有盆植物,“对了,这个送你。”
裴延看着一个缺了口的花盆里孤零零地插了根短得拔下来不用切就能炒菜的不知名绿植,一时有些一言难尽。
“这什么啊。”裴延有些嫌弃。
“好像是吊兰。”周达非说。
“放那儿吧。”裴延把书房门推开,指使周达非把吊兰放进去。
上海冬天湿冷多雨,周达非没把吊兰放上阳台。他把裴延一摞摞垒着的书和资料搬开些,找了个临窗方便晒到太阳的地方,把这一小颗丑不拉叽的吊兰放下。
裴延的目光一直跟着周达非,“能开花儿吗?”
“不知道,”周达非放下吊兰后在衣服上拍了拍手,“你可以试试。”
裴延与周达非和好后干的第一件事,就是直接勒令闫尤住进前栋。
闫尤已经俨然把周达非当成了他的靠山,反正他磨剧本的时候还是能来找周达非玩儿,所以也无所谓。
有天,上海据说有雪。裴延以此为由,强行给现在已经不那么娇气的闫尤放了为期一天的“寒假”,让他老老实实呆在前栋,不要打卡似的天天来当碍眼电灯泡。
周达非也听说了下雪的预报。今天不需要给闫尤讲戏,早餐后他特意穿上厚外套在廊下站了会儿。
风中确实飘着些不像雨的东西,可落到地上没几秒就化成了水。
“这也叫下雪?”周达非很不满。
“上海就是这样的,”裴延也走了出来,“南方都很少下那种正经的雪。”
“我以为在北方长大的人对下雪都没什么滤镜呢。”
周达非搓搓手,哈了口气,“可能我心目中的冬天就该是俄罗斯那样的,肆无忌惮的漫天风雪,和比风雪更顽强坚韧的人。”
“地上有马车走过的车辙和深深的脚印,人们穿着厚厚的长风衣,肩上被不知道是水还是冰的玩意儿打湿。室内嵌着古老的壁炉,生着火,聚会的时候会有人群伴着钢琴曲跳舞。”
“你真的很喜欢俄罗斯啊,”裴延把周达非往里拽了拽,让他不至于被斜飞的雨雪淋上,“我还记得当时我问你最喜欢的文艺作品是什么,你当众给我来了个话剧。”
“《叶甫盖尼奥涅金》,”周达非平静道。
“我那会儿以为你故意气我呢,”裴延托着周达非的下巴,嗔怪道。
“我是真的喜欢,”周达非冻得有些冷,转身进了屋。
裴延跟着进去,顺手把门带上,呼啸的风雨被关在了屋外。
周达非靠在沙发上,随手抱了个抱枕,“但也确实是很想气你。”
“.........”
裴延也不怎么意外,他意味深长道,“你那会儿要是说最喜欢基耶斯洛夫斯基,可能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那还是不一样的。”周达非认真思索了下,“我对基耶斯洛夫斯基的喜爱完全源于作品本身的优秀,但我喜欢奥涅金...除了理智之外还有点儿滤镜。”
“因为我就是喜欢俄国风情的艺术,文学、音乐、戏剧、绘画等等。”
裴延在周达非身边坐下,若有所思。
在他看来,周达非喜欢俄罗斯风情是很好理解的。
这个国家独特的地理位置带来的气候条件,赋予了他们高纬度的浪漫,天性美而强悍。
就像周达非一样。
“你怎么了?”周达非注意到裴延凝视的目光,觉得有些瘆人。
“没什么,”裴延把周达非拉进怀里,亲了口。由于忙碌,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如此温存。而再有两天,周达非就要启程去横店。
这不仅意味着他要离开裴延一阵子,也同时意味着他要首次在一个裴延无法完全掌控的环境当导演。
离别的时刻越近,裴延的心就越软,他发现自己最强烈的情绪是不舍。
“等这阵子忙完,我们可以去俄罗斯度假。”裴延说。
“.........”
周达非喜欢俄罗斯。
但周达非不喜欢度假。
尤其不喜欢跟裴延一起度假。
简直比工作还累。
“俄罗斯冬天去才有意思,”周达非在所有真实的原因中找了个说得出口的,“等你所谓的‘这阵子’忙完,估计都要春夏之交了。”
“那就明年冬天。”裴延却有些坚持。
“行吧。”周达非的语气不置可否。
窗外的雨夹雪似乎大了点儿,舞在空中竟有几分像在高纬度的冬天。
“今天可能是上海一年中最像俄罗斯冬季的一天了,”裴延摩挲着周达非的腰线,“还不是每年都能有这么一天。”
“你想干嘛?”周达非对裴延的突然抒情感到警惕。
“为了应景,可以放点儿你喜欢的俄国音乐。”裴延在他耳垂上半亲半咬了一下,低声道,“比如上次你在影音室放的那首...柴可夫斯基写的?”
“.........”
周达非环顾四周,窗帘一个没拉,雪天很亮。
“现在才早上九点,不适合听那个。”周达非毫不留情地戳破裴延的图谋。
裴延:“那换个别的。”
周达非点开了一个俄语歌单,里面都是他很喜欢的俄语歌。
俄国风情很有辨识度,曲调一响起这个世界就仿佛套上了滤镜。极致的美、无可回避的悲壮和毫无矫情的忧伤。
“你马上就要自己出去拍戏了,”裴延轻轻拍着周达非的背。
“所以呢?”周达非原本被拍得有些困,闻言一惊,竖起了耳朵。
“如果剧组里有人不听话,你怎么管都可以,包括闫尤。”裴延顿了片刻,“你谁都不用怕。”
“万一出了什么麻烦也没事,你自己能解决就解决,实在不行就告诉我。”
周达非对裴延以呵护为壳的控制向来是反感的,但这一刻忽然有一种很奇怪却又说不出来的感觉。
周达非从出生到大学毕业都在一个城市,他此时并没有意识到这是一种源于爱的不放心和嘱托,像父母送孩子去外地上大学一样。
“...哦。”周达非只简单应了句。
歌单切换进了下一首,是一首有些年头的民谣。
或许是离别的愁绪有如泥淖,裴延有些刻意地活跃了一下气氛。
“是巧合吗,我怎么感觉连着好几句的开头发音都很像莫扎特?”
“因为这首歌就是写莫扎特的。”周达非说,“艺术无国界。”
裴延点了点头,不动声色地把周达非抱紧了些。
民谣轻缓动听,周达非在裴延怀里闭上了眼睛。他看起来像在浅眠,心里却是战鼓正响。
周达非不懂俄语,但这首歌他很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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