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真有这样的地吗?”
“站在这样的地上看到、甚至追求月亮是值得为人钦佩的吗?”
“如果真的遍地都是数不尽的六便士,那所有人都可以肆无忌惮地追求月亮了——想追求火星都没人拦着你。”
林浅予笑了下,明智地没有发表观点。
裴延收起自己一连串打着困惑旗号的质问,“事实上,对于这个世界上的绝大多数人来说,六便士离他们的距离完全不比月亮近,想要追求所需付出的努力也分毫不少。”
“那么,”裴延稍稍坐直了些,神情变得冷而严肃,“为什么古往今来还有那么多人铺天盖地地认为追求月亮比追求六便士更加高贵呢?”
第59章 我的月亮
裴延的语气不算急速,却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咄咄逼人。
周达非还不是很确定裴延最终想表达的到底是什么,可显然裴延在这个节目上毫不温和。
“裴延还真是...”刘珩的话听起来意味不明,“一如既往地敢说啊。”
“嗯?”周达非注意到刘珩话里有话,“您跟裴导以前很熟吗?”
“熟谈不上。”刘珩说,“但我们的父母都是搞电影的,所以我们也算是在一个圈子里长大的吧。”
“裴延一直是那种...自命不凡的人,说话做事待人接物全都由着自己喜好,不留情面。”
“说实话,从前我们一直以为裴延长大后必然要十年磨一剑搞出个名垂青史的电影的。”
“所以你们小时候就认识了?”周达非不知为何有些好奇。
“算是吧。”刘珩嗤笑一声,“不过裴延从小脾气就不太行,也不怎么跟同龄人交朋友。”
“原本我还以为入行后能有合作机会,谁想到他离经叛道、直接跑进另一个门类里去了。”
“文艺片和商业片...”周达非觉得这种对立有些夸张,“就这么不能相容吗?”
“那倒不是。”刘珩坦然道,“换成别的导演其实不至于这样。只是在某些人看来,有的人拍商业片可以看作是一种选择,裴延拍商业片就是叛逃。”
周达非想起来杨天曾经说过裴延少年时期被“寄予厚望”,心里有些说不出的五味杂陈。
大屏幕上裴延一番话毕,林浅予不知是排练好的还是临场发挥,没有直接接招而是抛出了一个问题,“这么说,裴导是更偏爱六便士了?”
“当然不是。”裴延像是觉得好笑,“我刚刚是在讲道理,根本不带个人偏好。”
“人生的路不止一条,追求月亮或是六便士或是别的什么,是每个人自己的权利,没有高低贵贱。”裴延的语速慢了几分,咬字逐渐字正腔圆。
周达非望着大屏幕,忽然道,“我觉得裴导说的是对的。选择什么是每个人自己的权利,旁人无从指摘。”
他的目光从大屏幕上挪回来,认真地看着刘珩。
“我知道。我个人对裴延的意见没有很大。”刘珩眼神一飘,像是无意提起一件已经被安排好的事,“沈醉最开始能认识裴延,还多亏了我呢。”
周达非不太喜欢刘珩提到沈醉时的语气,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这么说,您跟沈醉关系还挺好的?”周达非说。
“有人跟你说我跟沈醉关系不好?”刘珩比周达非在圈子里摸爬滚打多了很多年,似乎读出了他的心中所想。
“.........”
周达非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不甚明显地把目光移到了大屏幕的裴延身上。
“是沈醉自己说的?”刘珩的语气中有一丝诡异的笑。
屏幕上此时切进了广告,让周达非没有继续掩饰的机会。他突然有一种没来由的感觉,刘珩来找他聊天,可能是因为沈醉。
“不是。”周达非想了个能解释的说辞,“是在横店的时候,我自己瞎感觉的。”
刘珩不知信了没有,他啜了口酒。他在镜头下可以很接地气,在现实生活里却举止华贵得像个高大美丽的雄天鹅。
“这件事在圈内不算什么秘密,告诉你也无妨。我跟沈醉,曾经在一起过。”
“只不过沈醉...是一个非常倔强且不甘人后的人。他并不像他看起来那么柔弱可欺,让人心生保护欲。”刘珩说。
周达非对这种分手后背地里嚼前任舌根的行为不敢苟同。
且刘珩确实如沈醉所言,心高气傲看不上人。从“保护欲”三个字开始,周达非就知道刘珩从来没有把沈醉当成一个平等的、独立的演员去看待,估计是想把他作为自己的一个附属品,养着他、偶尔带出去拍戏等等。
周达非对这种境遇十分熟悉。
他觉得自己好像有一点明白了沈醉为什么会一头扎进裴延的电影里,甚至为此不惜去爬床。
文艺片是刘珩的天下。无论是他自己、他的家庭还是他的资源,都是碾压性的优势。或许沈醉正是为了脱离刘珩、真正做一个自我独立的演员,才毅然决然地离开出道的圈子,开始拍裴延的戏。
“我果然没有看错人。”周达非在心里想,“沈醉真的是一个很好的演员。”
“我倒是并不觉得沈醉看起来柔弱可欺,”周达非语气平静客观,“拍
《失温》的时候,他的坚韧和不服输是有目共睹的。”
“是吗。”刘珩听起来气不太顺,“那就拭目以待吧。”
周达非总觉得刘珩这个人身上冒着一股自相矛盾的气息。
譬如他看不上沈醉,却又显然对沈醉的事情很关心;
又譬如他对周达非并不友好,但会别扭地主动与他攀谈。
估计下一步就是加微信了。
周达非觉得刘珩十有八九把自己当成了打探沈醉消息的一个途径,不知道是抽的哪门子风。
但周达非不打算拒绝他。
这是social,是周达非在经济学院学到的难得有用的东西。
《浅予会客厅》是个很火的节目。一分半的时间里播了6个广告,还都是有头有脸的品牌。
周达非忽然有点好奇林浅予做这个节目的初衷。林浅予是一个过分全能的人,让人看不出喜好。用她自己的话说,她在任何领域都资质平平,唯一的优势就是智商高。
“裴导,”广告播完后,林浅予开始了新一轮的攻势,“其实我也有件很好奇的事。”
她笑吟吟的,“您应该已经是个不缺六便士的人了,为什么还不愿意追求一下月亮呢?”
在高清摄像头下,裴延眉间轻微紧了几分,说明这是个并不令他愉快的话题。
“您是想说您也有追求月亮吗?”林浅予注意到了裴延的不虞,“但就我所知,大部分人都不这么认为。”
“我们先不讨论关于我自己的事。”裴延的嘴角也噙上了一丝胸有成竹的笑意,“我想先明确一下我对于月亮和六便士的定义。”
“每个人的‘六便士’是不一样的。”裴延不疾不缓,“对于一贫如洗的流浪汉来说,‘六便士’可能仅仅是活下去;对于境遇稍好一些的人,六便士或许是能有一份收入,稳定地活下去。”
“在达到此目的的基础上,‘六便士’可能是有一个自己的住所、有一个体面的工作,房子能不能换得大一点,孩子能不能上最好的学校,老人能不能得到最好的医疗...总归这些让我们更好地适应这个外部世界、在世界上生存下去、稳定地生存下去、体面地生存下去、有品质地生存下去的需求都是‘六便士’。”
“所以,”裴延语气平淡,“即使是我这么成功富有的人,你也不能绝对地说我是不缺‘六便士’的。”
“.........”
“而‘月亮’,”裴延继续道,“是我们自己的大脑赋予自己的欲望和追求,与精神更相关,它是高度个体差异化的。我们在乎的不再是我们追求的事物能够如何改善我们在世界上的生活,而是事物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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