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中周达非好像做了个梦。他梦见自己好不容易写完的剧本和分镜被裴延改得歪七扭八一塌糊涂,他一怒之下跟裴延大吵一架。正要动手打人之际裴延突然掐住了他的脖子,四周站满了围观的人群,周达非忽然就动弹不得了。
他拼命挣扎却无济于事,额角冒汗后背发凉,心脏跳得像要破腔而出一样。
周达非梦中似有神志,知道自己未醒。可梦境有如泥潭不能自拔,周达非不自觉地抓紧了床单,而后直挺挺从床上坐了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周达非才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浑身疲得像几天几夜没睡一样。
手机上显示正是凌晨两点三十五分。
休息室里只有他一人,桌上的啤酒罐也没挪地方。周达非缓了会儿,知道自己是在睡眠的深层阶段做了个噩梦。
片场的隔音不算太好,周达非仍能听见外面的声音。这会儿醒了一时睡不着,他索性披上夹克走了出去。
拍摄区沈醉的那场戏还没结束。周达非找了个不被人注意的角落,听见周围有人吐槽裴导是故意为难沈醉,连带着全剧组跟着受累。
沈醉又拍了一条。周达非认认真真地看了下来,不自觉皱了皱眉。
沈醉的表演没有多大问题,甚至还有几个堪称“演技炸裂”的点,可其中的灵魂并没出来。
这条拍完,片场寂静许久。沈醉知道自己状态不好,没有找对感觉,只能站着,不敢说话。
一旁是帮沈醉搭戏的男主霍离,他在这场戏里没什么发挥空间,相同的表演已经重复了无数遍。
霍离心存幻想,试探着看向裴延。
裴延的表情说明这条远不能令他满意。霍离不太明显地吸了口气,沈醉麻木地重新站回镜头里,准备继续拍。
裴延忽的抬起头,喊住了他,“沈醉,你先出来。”
“你现在感觉完全不对,”裴延这会儿说话平静客观,“不可能拍得好。”
沈醉显然身体和精神都到达了一个临界点,全靠一口气撑着,“裴导,我,”
“我没有办法替你去演。”裴延说,“我只能告诉你,这场最终崩溃的戏,是你这个角色在整部戏里最重要的镜头。”
“我甚至可以说,你整部戏真正意义上只有这一个镜头。你前面所有的一切都是在为此铺垫。这个镜头才直白地把这个角色彻底地立起来,展现了你对他的理解,你塑造得怎么样就看这一下了。”
沈醉与流量明星不同,他也是年少成名,有作为演员的坚持和傲气。沈醉并非不知道裴延所说的重要性,可他还是愣了愣,随后暗中抿了下嘴。
“都休息一会儿吧。”裴延端起冷了个彻底的咖啡,“等你想清楚再来拍。”
这次的休息与上次不同,大部分人都已经筋疲力竭。
沈醉独自在拍摄区站了会儿,而后往片场外走廊走去。
周达非从刚才一直若有所思。此刻他看着沈醉,片刻后跟了上去。
【二】
“沈醉。”走廊此刻无人,周达非喊了沈醉一声。
沈醉正沉浸在自己高度焦虑的世界里,闻之一惊,“你,你怎么来了。”
“我看了你刚刚拍的那一条。”周达非说。
“拍得不好。”沈醉声音已有些虚弱,自嘲道,“其实裴导不算为难我,我知道我感觉没找对。”
“你,”沈醉顿了顿,他已经有很久没跟周达非说过话了,“你就这样出来没事吗?对不起,我之前,”
“我懂。”周达非立刻抬手示意,“裴延不让你跟我说话对吧。”
沈醉眼神无奈中有一丝落寞。
“我来是想告诉你,”周达非认真道,“关于你刚才拍的那一条,我有点想法。”
“哦?”沈醉抬起头。
“裴延可能比较喜欢那种...”周达非眯着眼睛体味片刻,语速平缓,“那种在两个极端中间反复横跳,或者共存的感觉。”
“就是同时兼具两个极端面。譬如大喜大悲,雌雄难辨。放到你的这个角色,”周达非想了想,“大概就是崩溃后彻底寂灭与无畏挣脱的共存。”
沈醉皱了皱眉,好像明白了点儿什么。
周达非点到为止也不多说,毕竟沈醉才是演员,他应该更懂得如何具像化一种情绪。
“那你自己静静吧。”周达非不多打扰,“我先回去了。”
春夜的风很舒爽,令人沉醉。
周达非有段时间没理发,额间垂了几缕碎发,风一吹忽明忽暗。
彻底寂灭与无畏挣脱。
沈醉对周达非的感觉非常复杂。他是个多情感性而心思细腻的人,不可控制地会迷恋酒吧那天的周达非,野性、大胆而自由,无所畏惧,是铜墙铁壁也桎梏不住的生命力。
可这样一个人竟然会向裴延臣服,大庭广众下魅惑地坐到了他腿上。
沈醉知道自己在娱乐圈打拼如履薄冰,一丁点儿都不能得罪裴延。可裴延竟然还放下身段主动挑衅他。
沈醉快疯了。
“等等。”沈醉喊住了没走几步的周达非。
“怎么?”周达非以为沈醉还有什么事。
沈醉言语间有犹豫和躲闪,“就上次我那个朋友,梁谓。”
“哦,”周达非点点头,“怎么了?”
“他,”沈醉顿了顿,“他说他有点想追你朋友,那个...赵无眠。”
“什么?”周达非的声调瞬间扬了起来,眼睛睁大了些许,“他认真的?”
“应该是。”沈醉留意着周达非的神情,“我就说我先来问问你。”
周达非表情严肃了起来,“我不建议梁谓去追赵无眠。”
“以赵无眠的性格,能够追上的基本不用追;追不上的怎么追也没用。”周达非道。
“何况赵无眠目前的状态,”周达非顿了顿,眼神暗了些许,“短时间内不太可能开启一段新的恋情。”
“他是不是之前有个男朋友,分了?”沈醉试探着问道。
周达非显然不愿多说,“这都是过去的事了。但梁谓...我反正建议他再想一想,这也是为了他自己好。我觉得他和赵无眠不太合适,有些步子迈出去就很难回来了。”
沈醉似乎并不是特别关心周达非对梁谓的建议,他始终注意着周达非的表情。片刻后,他低声道,“其实我一直想问,你,”
“我什么?”周达非不解。
“你喜欢你那个朋友吗?”沈醉鼓起勇气问完,又欲盖弥彰道,“毕竟如果你喜欢,我觉得梁谓也就没有什么争的必要了。”
周达非像是完全没想到,愣了片刻就笑了出来,神情坦荡鲜活,“不。我不喜欢他。”
“不过,我还是不建议梁谓去追他。”
沈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不喜欢他...也不让人追他,你好像毒唯啊?”
“什么?”周达非没懂。
“毒唯,”沈醉笑了笑,“粉丝的一种。大概就是只喜欢自己的偶像独美,觉得没什么人配得上他。”
周达非长了见识。他扶着松动的栏杆,沉吟片刻,“你说得没错,我就是毒唯。”
“.........”
周达非走后,沈醉又独自在走廊上吹了会儿风。
梁谓是说过想追赵无眠,不过并没有来问周达非的意思,是沈醉自己想拿这个来试探他。
沈醉说不清自己是一种什么心态。不管是赵无眠还是裴延,总归周达非是不会来跟他沈醉发展出什么关系的。
甚至,沈醉自己也并非自由之身。
他对一切心知肚明,却还是暗戳戳地想做点什么,或者至少是说点什么。
再次回到拍摄区,裴延发现沈醉比之前笃定不少。
“你想清楚了?”裴延懒懒地问。
沈醉嗯了一声,“裴导,开始吧。”
周达非描绘的那种感觉,已渐渐在他的脑海里浮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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