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男友的婚礼(48)
他的衣服上有干燥又温暖的气息,让我想起烤干的松树枝和木屑。
他挂了电话,握着我的手转了过来。
“老师不怕被管家看到了?”
我看着他的浅色的眼睛,说到:“夏安,可能知道小雎是我生的。”
我把那张请柬的事告诉了他。他听得神情渐渐严肃起来,然后久久地看着我,我以为事态很严重,便更加担心。
我说:“要不,给小雎换家幼儿园吧。”
“这几天就先别去了。”
他说。
“夏家不可能在明面上和我过不去,我和道儿在他的项目审批上找纰漏,如果这个工程不能如期通过,那夏思明就功亏一篑,他最近肯定会看好夏安的,我只怕后事难料。而且,这个世界上,非敌非友的人比敌人更麻烦。”
我此刻才真正觉得他和我的不同。
林蠡说的没错,我为什么要勉强自己又勉强他。明明他可以解决的事,我为什么要假装自己可以独立完成而不去依靠他。
这不是平等,是自以为是。
“那我要怎么做?”
“我不想给你添麻烦,更不想小雎受到伤害。”
我以为示弱会很难,但是一旦说了出来,也并不难,坦白也不难。
他认真地看着我,眼睛一眨不眨。
“如果老师每次都这样来找我,我只希望每天都有麻烦。”
我一时还不明白他的意思。等明白过来,才觉得像是吞了颗包着糖的苦药。
涩味渐渐从喉咙蔓延上来。
他露出个宽容的笑,我却觉得一点想笑的心情都没有。
林蠡说,我是要和小野过一辈子的。
我现在不想依靠他,但是我能保证一辈子都和他划分的干干净净吗?
我错就错在,把感情当成了一本可以算清的帐。我怕自己还不起,所以每次得到,便战战兢兢,度量分寸,我自认为这世上一切因果都有得失,一个人对你好,必然是有所求的。所以别人对我好一分,我便在心里记上两分,还三分。
一开始,我便也是这样对他的。
他对我好,所以便对他更好,更体贴,甚至包揽了保姆的活计,来保证心中的太平。然后告诉自己,自己不欠他什么,计算将来分开,我也是不理亏的那个人。
但是真正分开的时候,我又不甘心起来,我把自己对他的好,付出,放大无限倍。最后将这一切不甘心都归结为这是一场错误的感情。
所以我才会问他,为什么要重蹈覆辙?
是我自己说的,两个人在一起,如同一起划桨,可是我总是摇摆不定,他却从未有怨言,跟着我在湖中央打转,等着我有一天终于看清了方向。
可要是我永远都执迷不悟地在保守地试探呢?
我不必问自己,因为他早已给过我答案,只是我一直没有真正相信。
我讨厌林蠡的另一个原因,就是他永远像一个高人一等的智者,犀利地看透一个人的内心。
他见我不说话。便转移话题:“管家和我说,早上小雎让老师教训得哭鼻子了,以前老师可舍不得训我,连一句重话都不敢说,我都以为管家说得是另一个老师了。”
我顺着他的话说到:“那你觉得我错了吗?”
他抓过我的手,在手腕内侧亲了口。
“老师做的对。”
他亲昵的动作让我的心好像被针刺了下,问道:“如果小雎长大后,并不能称为像你一样的人,你会失望吗?”
他听了,思考了一会,回道:“他为什么要变成我一样的人?”
“我是说,要是他没有我们所期望的那么优秀呢?”
“优秀的定义,也许不止老师心中的一种。”
他微微笑。
“可你在我心中,就是优秀的标准啊。”
我都不知道我这么自然地说出了这句话。所以以至于看到他微妙的眼神,才觉得这句话有多么崇拜的意味。
我继续‘自然’地说:
“如果他每天惹麻烦,我怕我不会像你一样淡定。”
我上学的时候,也见过那些打架旷课不好好好学习的学生。
实在不能理解,为什么明明是单纯读书的年纪,可以搞出那么多的事来。
他的笑容弧度微张,说:“我也只想解决老师的麻烦,他的麻烦,就让他自己去解决。”
我掐了下他的脸。
“你就这么当爹的?”
他吃疼地眯了下眼,紧巴巴地说:“那不然,我把他送到爷爷那里,老师就省心了。”
“你敢?”
我立即反对。
“不敢,老师是爱之深,责之切。”
他忍笑。
我说:“你现在是不是很得意?”
他眉眼弯弯地看着我,让我涩涩的心渐渐发甜。
我爱的人的人,这样爱我,匪报而永以为好也。我凭什么不珍惜,又凭什么挥霍他的好。
我看得懂管家对小雎的无限包容,为什么看不到小野对我的包容。
他对我说的每句话,每个眼神,连起来,都不过是‘我爱你’三个字。
为什么我总是忽略了呢?
我真是个笨蛋。
我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眶,说到:“我有个东西想给你。”
第六十八章
我拉着他去了房间,在衣柜的底层,拿出了一个小盒子。
我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打开了那个小盒子。
里面是一对戒指,是我回国前买的。
那天他问我,愿不愿意结婚。
其实我是不在乎的,但是却记在了心里,逛到首饰店,看到这对戒指,也买下了。
但我没想过今天就给他。我想,也许等到我带他回家,见了我爸妈,等一切事都尘埃落定了,再给也不迟。
但此刻,我却觉得没有比现在这一刻更想要给他戴上的心情了。
我把戒指拿了下来,拉过他的手。他的手指修长干净,戴戒指也尤其好看。
我握着他的手,说:“我买不起很贵的戒指,但是这个戒指是我一眼就看中的。我觉得你戴上一定很合适。”
我把他的手放到嘴边,在指关节上亲了口。
我竟然在他的脸上看到类似受宠若惊的神情,他漂亮又冷清的眼睛被像是蝴蝶翅膀般轻盈的睫毛覆盖着,舒展成春日里柳芽抽枝般放松享受的弧度。
我从他手心的温度,那微微弯曲的手指,还有绵长温柔的视线里,看见了我自己。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幻觉,就好像他的一举一动里,都能看见我自己的影子。
那种无处不在的存在感,让我安全得仿佛落在最隐蔽又宽阔的港湾。
我把另一个戒指递给他,我看见他小心地接过了那枚小小的银圈,然后虔诚地戴到我的手指上。
他的手垫在我的手下,他垂着眼眸,看着两枚一模一样的银圈。他的手指摩挲着我的手。
“我很喜欢。”
他说。
我勾起他的手,笑着说:“你既然戴上了,就不能摘下来了。”
“不会。”
我学着古人,做了一个对拜的动作。
我弯着腰说到:“往事不可思追,傅先生,余生还请多指教。”
我抬起下巴,朝他真心地一笑。
他微微一愣,眼里有感动,有震撼,也有柔情,他退后半步,朝我同样作揖。
谦虚地回到:“承让,承让。”
我和他相视一笑,便看见小雎从门外探进脑袋来,手里还拿着他画得五颜六色的素描纸。
“爸爸,快看,我画得好不好?”
我看着画纸上抽象的人物,不忍心打击他,只能说:“很好,你拿去给管家爷爷看吧。”
他非常高兴我能赞同他的眼光,挺起胸膛,虎虎生威地跑去找管家了。把老管家感动的一塌糊涂。赶紧自己动手做了个画框,放在了自己的房间里。
夏安的事如预料般平息,傅余棠就带着随身的护理人员回国来了。
幸好我的公寓水管修好了,不用跟他直接打个照面。但是随即而来的,就是他的寿宴。
那天正好是工作日,要上班,所以我带着小雎到的时候,是晚上。
宅子里一副大宴宾客过的模样,连管家都穿得很正式。
管家看到我们来了,急忙过来,跟我说:“先生,老爷和小野少爷正等着您。”
大概是节日的关系,他的脸上也喜气洋洋,说起话来,像是在跟我说要去参加什么表彰会而不是见傅余棠这个老魔头。
管家特别慈祥地摸了摸小雎的头,说:“老爷见到小雎少爷,一定会很欣慰。”
我对这话不置可否。
我正四处看呢,就见着穿着一身有些华丽正装的小野从里面出来。
管家看到他,就离开去做自己事了。
“我还想去接老师呢。”
他抱起小雎,看着我。
“我又不是找不到路。”
我今天也特意穿得正式了些,有些不习惯他这么仔细地看我。
“是不是很奇怪?可是我都不知道穿什么好了。”
他微微一笑,说:“很迷人。”
我挤出个扭曲的笑来。
他拉过我的手,单手抱着小雎。
“老师别紧张,我带你去见爷爷。”
我咽了咽口水,脚步僵硬地跟他往里走,时不时看到路过的佣人朝我们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