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儿……你可有哪里不适?”傅月白努力让自己不去注意坐在地上衣衫凌乱的少年,看向自己的儿子。
他看上去有些虚弱,但相较于前几日那样濒死的沉寂,现在的傅灵均简直已经让傅月白惊喜无比。
傅灵均不着声色扫了一眼坐在地上尴尬到快要昏厥过去的姜瑭,又咳了一声。
“无妨,只是有些累。”
说罢便缓缓闭上了眼,不想再多说的样子。
傅月白还打算问什么,木泛渊慢慢摇了摇头,而后示意傅月白先和他一起出去。
苏醒的傅灵均好像不愿和他们沟通,既然现在看起来情况并无大碍,还是先出去商议一下对策比较好。
姜瑭一直等身后的脚步声远了,才反应过来自己不仅见了家长,还是在十分不合适的情况下见了家长,甚至连一句招呼都没来得及打。
他脑阔突然一痛,有点头大。
而且等人一走,现在的房间内就只剩下自己和傅灵均两个人了。刚刚苏醒的时候光顾着逃跑了,现在安静之中才越发觉得尴尬。
他是应该先指责傅灵均咬了他然后又亲了他的事情,还是应该先解释一下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的事情。
“说吧。”傅灵均半靠在床上,眸光并未因虚弱而失去锋芒,反而凌厉得宛如拔出一寸的凛凛长刀。
姜瑭懵了。
他是要自己说啥?
这不是恶人先告状吗?明明昨天晚上就不是他先动的手!当然嘴也不是!
姜瑭的脑袋里闪过一万个不和谐的画面,最后决定装傻充愣:“予安君,我……不明白。”
傅灵均剑眉微挑。
他看着沉默的少年许久,语气中带着极强的压迫:“你是谁?”
姜瑭一愣。
他浑身僵硬,但还是嘴硬答:“我是,傅瑭。予安君,您……不记得,我了吗?”
“除了这个名字。”傅灵均好像头有些疼,苍白的手指慢条斯理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你是谁。”
姜瑭简直要被问傻了!
傅灵均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他到底想知道什么?
姜瑭的马甲可多了,又是他的小徒弟,又是捡回来的毛团子,还是为了他入梦的男朋友,傅灵均到底问的是哪一个身份?姜瑭不是不想答,是他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瞎掰,好歹给个大方向吧?
两个人僵持了好一会儿,姜瑭觉得自己的屁股实在是有些凉。
刚刚从床上摔下来以后一直都坐在冰冷的地面,他默默换了个姿势,慢慢爬了起来。
“梅花酥,樱桃酪,芙蓉木暖。”傅灵均突然开口。因为大病初愈,嗓音还有些沙哑。
这、这些都是……
姜瑭喉结轻滚,心跳如雷。
“青灵果,炙烤焚魂冰眼蛇,爆炒银月兔丁。”
随着一个又一个他喜欢的吃食名字出现在傅灵均的口中,姜瑭爬到一半的动作僵住了,啪叽一下又坐了回去。
“你、你怎么……”这个世界的傅灵均怎么可能知道自己喜欢吃什么东西?!刚才他报的那一溜儿菜名,不就是他贪嘴的时候总喜欢在乾坤域内买的食物吗?
傅灵均每说一个字,都在观察着少年人的神情。少年很单纯,根本藏不住事,不仅是心情写在脸上,还十分直白的写在了灵魂里。
随着他说出的那几个名字,对方便仿佛在用神情告诉他,那些都是真的。
“我做了一个梦。”
傅灵均歪头,看向那个纠缠在他梦境中的人。
“一个很长,很长的噩梦。”
第118章 第 118 章
从什么时候开始呢?
也许是一只纯白的毛团子突然出现在他的世界, 身上还散发着一股让他安心的甜香时。
也许是沧海阁初见,插在他发间的花枝明艳,裙摆飞扬时。
也许是本源灵火毫无预兆地靠近那个堂而皇之出现在沧海阁中的少年, 他跟着灵火走向他, 仿佛看到了漫天的烟花破开黑夜的沉寂,心跳不由自主的加速时。
又或者是广陵府从来没有一位叫傅瑭的外门弟子, 却没有一个人觉得少年陌生时。
在纳海珠内翻出了从来不会出现在他身边的、无用的膏药。
明明是少年人嘴里陌生的语言,到了他耳中却化成了能听得懂的文字。
阳光从斑驳的树影中透下, 他却看到了昏暗死寂的永夜之地里,那一束微弱的光……
傅灵均微微闭上了眼睛。
明明少年出现在他世界中的时间很短, 却有太多奇怪的细节打乱了他平静的生活, 将他的心牵动着朝另一个诡异的方向不断前行。
“你到底,是谁。”他喃喃自语。不像是在问那个满脸震惊的少年, 更像是在问他自己。
从那一场噩梦中醒来后神魂阵阵刺痛,身体也格外疲惫。傅灵均想要休息,但挤在他脑袋里的两份记忆交织在一起,仿佛要将他的思绪全部撕碎。
听着那句话,姜瑭的心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一遍又一遍的揉搓着, 又酸又疼。
他在怨魂深渊中看到过傅灵均曾经短暂而美好的回忆, 在神魂交融时拥抱过那个尖锐的、躁动的、锋利的、愤恨的、悔恨的灵魂。他知道傅灵均在绝望什么, 也知晓镜花水月究竟有多么残忍。
广陵府的天生至尊傅声, 本应是举世最皎洁的一抹明月, 惊才绝艳。本应拥有着最可爱又最美好的挚友亲朋,安稳幸福。
“我是, 姜瑭。”他直勾勾看向自己的爱人, 一字一句。
这个名字与梦境中的少年全然契合在一起, 在一次又一次崩溃的边缘, 伸手将他拽回了人间。
在那场苦涩噩梦之中,他是唯一的甜。
傅灵均剑眉紧锁。他的睫毛不断颤抖着,仿佛在压抑着什么。
原本就苍白的脸看上去如同即将碎裂的白瓷,摇摇欲坠、脆弱不堪。
“你,记起我了?”姜瑭试探着问,从地上爬了起来,慢慢走向傅灵均。
可是他等到的却是一声冰冷的:“出去。”
姜瑭想要靠近他的手一顿,慢慢缩了回来。
他不让自己触碰他。
傅灵均不愿意放过自己。
“我就在,这里陪你,好不好?”他停下脚步蹲在床前,不敢触碰,却不愿离开。
傅灵均没有睁眼,浑身散发着一股冷冰的寒意,像是一柄出鞘的刀,刺伤着靠近他的人。
“不要让我重复第三次,出去。”
如果姜瑭现在是毛绒绒的形态,两只软乎乎的大耳朵一定是耷拉下来的。
他吸了吸鼻子,那只想要触碰傅灵均的手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没有伸出去。
眼睛一刻也不愿离开傅灵均,可身体还是听话地向外走。
一步三回头,纯白的灵魂翻涌出了忧郁的蓝色。
蓝色逐渐变深,从悠悠的湖水,变成了欲雨的天空。
同当初傅灵均赶他出天悲谷时一样。
傅灵均虽闭着眼睛,却并非感受不到周围的一切。他“看”到了少年离开时,灵魂幽蓝中带着绝望的灰,心一阵一阵刺痛。
苍白的手忍不住按在心口上。
那里正因为自己说出的话,而承受着钻心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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