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松允不自然点头,对方只说出‘你大哥’三个字,苏清和直接道:“你在说什么?当年是谁迫不及待将我逐出族谱,又是谁差点要我死,苏知府难道不清楚?”
连着几问将苏松允问得脸一阵白一阵红,方才戾气极重的苏贤棋这会儿也被噎得没话说。
堂春还是头一次听自家小主子说起以前的事,眉头跟着皱起,不由多看几眼这一老一小两尊大佛似的人。
“今日我将话摆在你二人面前,”苏清和难得摆起高不可攀的官架子,“若是想通过我谋官职,做梦可能比较实际。”他微抬下巴,将目中无人贯彻得淋漓尽致。堂春再次惊,自家小主子这幅模样实属罕见。
岱青未将茶一口饮了,吩咐堂春送客。
见状苏松允多看了几眼苏清和,表面功夫也不装了,咬牙道:“咱们父子一场,你别做的太过分!”
苏清和冷笑,“我正是念着父子一场才没要你的命。不然你以为,当年奶娘一家的死够我将你活剥几回?”
“你竟知道?”苏松允诧异一瞬,片刻恢复,“那如果我现在告诉你,你娘还活着呢?”
苏清和眸光微动,仍旧冷淡道:“那又与我何干?”
“你!”苏松允气结,拽上苏贤棋边往外走边说:“好,你最好别来求我!”
苏清和慢条斯理给自己倒了杯茶,直到他二人出了门都不曾多看一眼。
岱青未道:“这个苏松允,一把年纪如何这样不要脸....”
“方才进来见师傅脸色不好,可是他同你说了什么?”
提起来岱青未脸色肉眼在变,他叹了口气道:“他说想让你帮衬着让苏贤棋通过秋闱在朝中谋一职,否则将你的身世及娈童身份公之于众...”
苏清和觉得好笑,没说什么,宽慰师傅道:“师傅无需放心上,过去这么多年,这些我早不在乎了。”
“那他方才说你娘还在世,你是如何打算的?”
“不在乎。”
—
此后苏清和就当这件事没发生一般,照常去北镇抚司,回来就陪着霍年安念书认字,但这事儿不是他不提就过去了。
两日后,仓庆大街有谣言传得沸沸扬扬,甚至街头巷尾孩童口中的歌谣都在唱这个。
指挥同知苏大人,目无尊长大逆不道,官职来得不纯,卖身上位,嫌恶长辈....
堂春真想堵住那些人的口,奈何已经成为他们的饭后谈资,更过分的是,苏松允竟鸣冤鼓状告苏清和...
当日,肖铭听说状告的是苏清和后陷入沉思,也就是这个时候,苏清和带了三五个手下将苏松允同苏贤棋绑了,直接扔进昭狱,足足关了两天苏清和才进去看人。
苏贤棋被折磨得不清,头发散乱,脸上灰白,估摸是饿的。娇生惯养的少爷,这辈子恐怕都没吃过这等苦头,墙角饭菜洒一地,蚊子嗡嗡叫个不停。
相比起来,苏松允心态好些,至少看上去没饿着自己。只是再见到苏清和那瞬间激动起来,“苏清和,我是你父亲也是朝廷命官,你竟敢私自关押我!忤逆子迟早要遭天谴,不得好死....”
“爹!”苏贤棋忙拦着苏松允的破口大骂,现在他们才是阶下囚,且看苏清和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就知道,他什么都不怕。
苏清和就像没听到,狱卒搬了个椅子进来给他坐着。他拿着短匕在手中把玩,寻常谈天一般问:“街上的消息,散出去花了不少银子吧?”
对方无一人出声,苏清和接着说:“这些我都不计较,现在给你最后的机会,我娘在哪里?”
苏松允松一口气,撩开额前挡住视线的发,笑道:“我还以为你真不在乎,苏清和,你如何变得这样...不可理喻..”
“不可理喻?因为脱离了你的掌控,所以不可理喻?”苏清和觉得好笑,“苏松允,一把年纪你还真是天真。”
第七十六章 这儿可以等到你
苏松允瞳孔微缩,往后退小半步。他从苏清和看似散漫的态度中嗅到似有似无的杀气。不是从他手中的刀,而是刚才他那句‘天真’。
苏松允自知虽是他父亲,总归没尽到为父之责,玷污她母亲不说还险些要了他的命。不过那时他还小,该是不记得这些的,这会儿恐怕记恨着当年送他进宫做娈童的事。
“清和,为父自当是对不住你。但你自己摸着良心说,若不是爹将你送进宫,哪有你现在的高位?”
苏清和皱眉,苏松允接着道:“为父回去就将你重入族谱,咱们始终是一家人,不可做得这样绝。”
苏贤棋在一旁点头,“三弟,父亲说得有理。”
苏清和站起来,缓缓吐出一口气,“最后一遍,我娘在哪里!”
苏松允一愣,不由自主说出来,“在仓庆,听说重新嫁了人,你确定还要找她。”
苏清和没说话,理了理衣裳便往外走。苏松允见状没忍住大喊道:“为何还不将我与你大哥放出去!”
“你们犯的是造谣罪,以下犯上就足够你们吃苦头。如今你们是自己找上门来的,我要翻案,六年前王家失火,一家老小五口人无一人生还,苏松允,该还了。”
苏清和出了昭狱派人查了几日,终于在距离仓庆城不远的村落寻到一名叫湘婶的妇人。同丈夫靠卖豆腐营生,育有一儿一女,大的儿子七岁,小的女儿五岁。
苏清和踏进院子时,夫妻二人正在清洗石磨,一双儿女趴在不远处的木桌上认真念书。
苏清和脚步一顿,他对娘亲的印象越来越模糊,看到那位妇人时半点也认不出了,若不是听说他们卖的是淮阳特产的豆腐,苏清和会以为锦衣卫将人寻错了。
“阿娘,有人来买豆腐。”
方才还在认真与哥哥念书的小姑娘,这会儿窜到苏清和面前,仰着脑袋盯着他看,奶声说:“哥哥,你生得真好看。”
苏清和视线移到她身上,蹲下来仔细看着小姑娘,越看越觉得小姑娘的嘴巴和自己很像。
那边的夫妇边擦手边过来,见苏清和穿了一身严谨官服,恭敬道:“这位官大人,实在不好意思,今日的豆腐卖光了,您恐怕得明日来。”
苏清和愣怔一瞬站起身,这会儿他也只看着妇人的嘴,好像同他的也生得一样,锦衣卫怕是没将人寻错。
“我不是来买豆腐的,途经此地感觉渴了便想来讨杯水喝。”
妇人看上去穿得朴素,面上皆是岁月的痕迹,即便如此仍能看出年轻时候的风华绝代。她笑着转身去屋里给苏清和舀水,不一会儿出来,拿了个瓷碗递给他:“这个时辰不知大人吃过晚饭没,正好我们要摆晚饭了,若大人不介意便坐下来一同吃了。”
苏清和还未说话,手边的小姑娘拉着苏清和的手摇了摇,“哥哥,留下来一起吃吧,娘亲做得饭可好吃了。”
苏清和后来没拒绝,他坐在小方桌上,一人坐一边,话不多看着相当安静,吃的也不多,几乎不夹菜。妇人时不时帮他夹几筷,边说:“大人太瘦了,得多吃些。”
苏清和握着筷子的手一顿,忍不住看一眼妇人,吃完碗里的便放下碗称有要务在身起身离开。
他一刻都不能多留,眼眶里的泪再也憋不住,快步往外走的同时咬着唇默声流眼泪。那人是她的娘亲,如今他与这个人半分瓜葛也没有了。
妇人见人出去放下碗筷跟着追上去,但只停在院门口,看着对方慢慢走远的身影。小姑娘端着碗跟着出来,她拽了拽妇人衣角,“阿娘,你怎么哭了?”
“念和进去同念清吃饭,我同你阿娘说会儿话。”
小姑娘一走妇人也憋不住了,掩面痛哭起来。男人从刚才就发现她不对,这会儿算是明白了。刚才那位想必就是她五年前不顾劝阻,吃不上饭也要来仓庆城默默守着的人。
“他走远了,你别难过,若是念他了咱们就去苏府那条街摆摊卖豆腐,总能见到的。”
妇人哽咽道:“我对不起尘儿,他从前过得太苦了....如今还要因我无故背此骂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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