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尔想通了什么,谢征一顿,“他……想救那只麒麟?”
“如此解释,似乎能说得通。”宣明聆思忖片刻,“杀木犀兽聚木灵,布血祭阵养生灵,说到底,都是为了麒麟能够活命。”
“修为不足,便险中求生……”他摇摇头,忧心道,“若是如此,这小妖的魄力、决心、胆识、谋算,皆非常人。我们,会否与虎谋皮?”
谢征蹙了下眉。
的确,如果一切都是小启儿提前设好的局,这妖修心计也太深。相谈间,会暴露出这样多的破绽给他,乃至出现动摇和慌乱吗?
更有甚者,他会觉得小启儿的神色与外表一般,再怎么装模作样,也时不时流露出几分青涩。
是猜测有误?还是说……故意演给他看的?
若是后者,演技未免也太好。
“罢了。”他揉了揉眉心,闭眼道,“我们不过误入局中。只要能全身而退,他想做什么,与我们无关。”
宣明聆轻轻颔首,接着,也有些困惑地说:“还有一事,清规,你可曾注意到……”
“小启儿身上的妖气,在慢慢变淡?”
89 麟迹(七) 行走江湖全靠那张嘴。……
妖气在变淡?
谢征一怔。
妖气乃妖实力强弱最直观的表现, 无论如何弱小的妖,无论妖兽妖修,除却涅尾鼠那般的特例以外, 是藏不住的。
而小启儿的妖气本来就微弱到几乎没有, 再淡下去……
“师叔, 修真界有这样的情况吗?”
宣明聆摇摇头:“我未曾听闻过, 故而觉得蹊跷。”
他乃云仪仙境第一宗门谷主之子,出身显赫, 见识非比寻常。连宣明聆都没听过先例,谢征只觉缠绕在小启儿身上的谜团又多了一层。
“清规,”宣明聆瞧出他仍在深思, 没有再传音,低声开口道, “就如你所说, 关乎他的问题, 无须多管,尽量利用便可。牢中有封灵阵, 无法吐纳天地灵气,有出无进, 灵力很快会消磨殆尽,还是修生养息,保存体力较好。”
“多虑伤神,你且宽心。无论如何,师叔会护你周全。”
浅淡双眸一贯地温和, 与之前满身戾气的肃杀之人相去甚远,令谢征不禁有些复杂。
他不清楚究竟哪一面才是真正的宣明聆,但仅凭这句话, 他便不会后悔跟来的决定。
他于是笑了笑:“多谢师叔。”
*
宫殿中,银鱼妖化形的青年脸色铁青,双手死死攥紧,青筋暴起。
苦苦压抑着怒气,它冷声问一旁的石斑:“小启儿他还说了什么?”
结丹期的威压恍若凝冰,石斑大气也不敢出,哆嗦着嗓子道:“他,他还说,另外的东西关乎到大王的正事,不能与小的透露……要您亲自去问。”
“哈哈哈哈!好!好一个小启儿,好一个木犀!”银鱼一甩衣袖,须臾之间,身影便消失在原地。
小启儿虚弱地赖在洞口,盘算着接下来的说辞。突然眼前一花,就被卡住脖颈提了起来。
抬眼,对上银鱼怒张的耳鳍和盛怒双眸,心下了然。趁还能发声,说哭就哭,立刻求饶道:“大王!大王饶命啊!您终于来了!”
“哼!”这声哭得很及时,银鱼顿时想起这人还有用,当垃圾般扔到一边,居高临下地说,“你最好给本座解释清楚……银鱼侧殿底下那阵法是怎么一回事?!”
“谢大王饶命!谢大王饶命!”
不顾还有些喘不过气来,小启儿奋力磕头,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
“大王,小启儿也是豁出去了……木犀大王在我身上下了禁制,一旦被他发现,我就会死无葬身之地。接下来的话,句句绝无虚言!我心知银鱼大王待属下最为仁慈,斗胆请大王保我一命啊!”
说着,他捋高右边衣袖,白皙如莲藕的上臂,赫然印着一枚绿叶。
“行了,”被他一同胡搅蛮缠,银鱼冷静不少,探头瞧了一眼,确是木犀大王的禁制,心下当即信了五分,“看你表现,还不快说?”
“是,是。”抹了把脸,小启儿回忆道,“当年我误闯诸位大王的禁地,无意中发现了那只麒麟,为求活命,献上了偶然得到的血祭之法……大王们准许我择主而侍,我便选择了当您的手下。”
“那之后,木犀大王认为我心思不纯,一度找上门来逼问过我。但小启儿的的确确只是误入,哪敢有别的想法,木犀大王没能问出想要的,又升起了另一个念头。”
银鱼不知此事,自己人被上门欺负了,还被蒙在鼓里,异常恼怒地问:“它又想做什么?”
“木犀大王它……”小启儿小心翼翼地瞥了眼银鱼的脸色,“觉得不公。”
“后来它曾当着我的面自言自语,屡次发泄不忿。认为以血祭之法复苏麒麟一事里,它将此地全族的性命亲手奉上,却只落得个与众人平分的下场,心怀怨怼……”
“怨怼?”银鱼怒道,“当初说好,血祭之阵需要的人妖血肉,它少出一半,还要怎样?”
小启儿怯怯地说:“木犀大王去寻了灰蛇大王,打算趁大阵开启前向您发难。以提供血肉不足为由,将您踢出享用麒麟血脉之列。它还说,还说……”
“还说什么?!”
“大王息怒!”小启儿又开始磕头,“木犀大王还说,四妖中虽是灰蛇修为垫底,但他乃妖修,手段颇多,最弱的就是您。先诓骗不知内情的雪鹰大王一并除掉您后,再与灰蛇联手杀死它,这样一来,就能一妖占有麒麟。”
“我之所以放那群修士进来救人,就是在木犀大王逼迫之下,不得已而为之。那几位贪馋修士灵肉,但凡捉到修为不错的,尽数吞下肚去,万万不能和您比,故而才……”
“宫殿下的阵法可炸毁整片水泽,灰蛇大王说,您野性没退干净,顾念着同根之情,发觉自家被毁,定会心神失守,更好拿下……”
不等他话音落地,银鱼再忍不住,仰天长啸:“木犀!灰蛇!好算计!好心机!”
结丹妖兽发怒,连着洞窟和水流都在震颤。威压泄露之下,小启儿撑不住,“哇”地吐出一口血来。
血腥味涌来,银鱼这才想起他,多少收敛几分,赤红着眼睛问:“阵法如何解?”
“大王……不能,不能解……”小启儿有气无力地呻.吟,“解了,打草惊蛇……不如让大家悄悄转移……”
“……说的也是。”银鱼阴着脸,又猛地看向他,眯起了眼,“话说回来,若非本座之前在此休息,正巧撞见你……小启儿,它们可恶固然不错,你这一手,也玩得挺漂亮啊?”
小启儿没有争辩,惨笑道:“大王,我一介小妖,命都被捏着,能有什么办法?是,我知自己背叛了大王,辜负大王信任,罪该万死,可小启儿从始至终求的,仅仅是活命而已啊!”
“若大王不杀我,我愿意将功折罪……”
“将功折罪?”银鱼不屑,“你有何用?”
“木犀大王因禁制缘故,在我面前不加掩饰,视我为它布在您身边的间谍,对我的话有几分信任。”小启儿诚恳道,“再不济,我自认为头脑姑且有点用途,或可为大王分忧。”
想到他方才的及时制止,银鱼认可地点了点头。
它虽自负,在这方面却也有些自知之明,比起别的老妖一肚子弯弯绕绕剖出来全是黑水,它确实没那么多心眼,因此身边养了不少鱼头军师,石斑正在其中。
但显然,那群鱼头和小启儿相比,逊色了不止一筹。
“那好,”它背过手,说道,“你若现在就能给本座想出个扳回一城的办法,本座便不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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