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垢道体?”
“这也不算什么隐秘。”方且问说,“见闻广博些的都清楚,清云宗的宗主,柳长英,便传是如此体质,可助人洗炼灵根,裨益无穷,因而人人觊觎。”
“……”
“但无名背后,应当不是天下第一人。”他摇了摇头,“而据我所知,柳长英并没有后人,无垢道体又素来一脉单传。”
“所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谢征沉默望去,方且问一笑:“有兴趣了?”
“……你知道些什么?”
“不多,”方且问起身,拍去衣物上的尘埃,“但也不少。”
他瞥了谢征一眼,像是打量,又像是思索,最后道:“想知道的话,不久后的炼器大会,来方家寻我。”
言罢,将手中瓷瓶一抛,落入谢征怀中。
谢征捡起它,再抬首时,那人已无影无踪。
关乎傅偏楼的身世,谢征不敢怠慢,却也不欲令对方知晓自己在追查。
最终,他不声不响,独自赴往融天炉,随方且问来到了方家禁地,见到了被关押此处,疯疯癫癫的方陲。
——白龙血脉,无垢道体,铸就一把夺天锁。
一半是柳长英,一半是傅偏楼。
夺天盟浮出水面,曾经的阴谋几经周折,剩下三百年后一堆烂摊子。
业障成患,道统败落,人心不古,乱象横生。
修行只凭天赋地材,无权无势亦无资质者永生不能出头。
如今的道门,就如同一汪死水,静悄悄积沉着腐烂。
“而罪魁祸首,就是这家伙。”方且问说,“方家过去最为意气风发的天才,他成就自我,却毁了炼器道。”
“族中长辈将他关在地牢,封为禁地,不让后人再提及这件事,非是因他们心中毫无芥蒂。然事已成定局,再与清云宗、还有其身后的夺天盟相争,无异于以卵击石。为了留存最后的道统,不得不低头妥协,归顺麾下。”
曾经名震修真界的一大炼器世家,至今却要依附清云宗的名头行事,如何不令人觉得讽刺?
他转过头去看谢征,认真地一字字道:“我不认。”
“我的父母,我的爷爷,族中所有人都说我是炼器一途的天才。既然方陲这个天才能铸出夺天之器,我又凭何不能还天?”
“还天?”
谢征默念着这两个字,方且问轻轻颔首,眼中光彩横溢。
“人之业,何须天来偿?”
他轻蔑地俯瞰着眼前蓬头垢面的疯子,“方家的错,当然也要由方家来纠正。”
“我不会问你那个炼成神丹的人是谁。无垢道体又如何,生死之孽乃方陲邪道,不是我想铸的器。但这么一来,注定要开辟一条谁人也未走过的路。”
方且问朝谢征伸出手:“道阻且长,我需要同行者。”
“为何是我?”
没有贸然回应,谢征问,“我不通铸器之术,也于此道毫无天分。”
“你并不觊觎那枚神丹。”方且问不假思索道,“心性磊落,剑道有成,意志坚定,年轻而沉着多思,是可堪大用之才。况且……”
他眼神尖锐:“与此事,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
这话并不算错,谢征很清楚。
倘若傅偏楼当真是那半截夺天锁的话,他必须弄清此事真假、乃至前因后果。
“就算没有我,你恐怕也会被牵扯进来,身不由己。”方且问笑道,“于我而言是多了条门路,于你而言,又何尝不是?怎样?”
谢征顿了顿,握住他的手:“……成交。”
届时,无论是谁都未曾料到,此后一经数十年,几乎付尽心血。
却止在一步之遥时,功败垂成,重又被埋没于轮回之下。
“方且问想要铸就的所谓还天之器,”谢征道,“与其说‘器’,不如说是‘阵’。”
“阵?”
涉及到陈不追的领域,他不禁提紧心弦,“如何说法?”
“寻常灵器,是为道修所御。此器则反之,御人反哺天地。”
“听着……”蔚凤皱了下眉,“有点邪乎。”
谢征摇摇头:“蔚师兄不必忧心,不过是将不该有的还回去,该有的拿回来,仅此而已,并不会伤及发肤半分。”
“该有的拿回来……”
无律喃喃着,眯了眯眼,“好,不妨一试。清规,铸器的材料何如?”
论及铸器,定少不了取材。
而论及仙器的材料,定绕不开天生地养、蕴藏着法则的上古血脉。
龙凤麒麟、无垢道体,在座一样不缺,可谓已做好了觉悟。
谢征却风轻云淡地笑了笑。
“材料?没有材料。”他道,“或者说,材料正是这天下人。”
“走吧。”谢征起身,“先去一趟融天炉。”
244 铸器 我愿赌一赌人心。
自上届炼器大会乱来一气后, 方且问被族中长辈关了数年禁闭,不与外界有所来往;待到他出来,谢征已“身殒”兽谷, 没了消息。
有问剑谷的拜帖,一行人很容易便寻上门去,在方家一间古旧的铸器室里, 见到了置身满地废料之中,刚收整好仪容的男人。
见到来者时, 饶是方且问有所准备, 仍不免被吓了一跳。听完一番天花乱坠前世今生的论调, 更是神色古怪至极。
“你说, 这是上辈子的我,最后想出的主意?”
傅偏楼蹙了下眉,说实话,对方这副模样已是出乎寻常的镇静。
毕竟张口天道闭口轮回, 毫无铺陈,一群人开门见山地就来,若非皆是道门颇有名望之辈, 只怕要被当成疯子扫地出门。
他正犹疑该如何取信,谢征则神情平淡, 没有再解释更多, 微微颔首:
“是。”
“……”
一阵漫长的沉寂后, 方且问闭上眼, 蓦地发出几声笑。
傅偏楼莫名其妙地望着他, 只见男人胸膛起伏,浑身颤抖,笑声慢慢越来越大, 前仰后合,乐不可支。
“哈哈哈哈哈哈哈!”
方且问抚掌大叹,神情似悔似喜:“我啊,我可真是个天才!”
“反其道而行之,反其道而行……这辈子的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他骤然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盯住眼前半分不意外的白衣道修:
“谢清规,我果真没有看错人。无愧于我炼器大会特地折腾出的那场戏,当初禁闭关得着实不亏!废话就先不多说了,上辈子,我们折腾出这个花了多少年?”
“三十余载。”
谢征早就习惯了他那异乎常人的态度,也是因此,才会径直将这些事全盘托出。
“三十余载么……不愧是我。”
对长生久视的修士而言,这点年份确乎算不了什么。
方且问面上浮现一抹得色,又矜持地按捺下去,清清嗓子道:“还天之器如何铸就,你记得多少?”
“很遗憾,我只负责替你寻人,打点事宜,容你试错。”谢征说,“不通器道,因而知之不详。”
方且问既有些失望,又十分跃跃欲试:“这样啊,看来得从头再来了?”
“不。”
谢征摇摇头,“时日无多,天道已撑不住那么久,至多十载,来不及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来寻你,自是欲交托此事。”
闻言,方且问有些愣怔,指指自己鼻尖,皮笑肉不笑:
“喂,你既什么都不知道,又没剩多少时日,还想交托于我?可真会给人出难题。若是有眉目,我也不至于这十多年来毫无寸进。”
他说得不禁郁闷起来,短短几句话间,情绪堪称跌宕,难免失了客气之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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