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征淡淡道:“你不会杀我。”
傅偏楼一愣,随即呛出了声。
“听上去真荒诞。”他嘲笑,“我们分明才认识了不过九盏茶的时日,你却这般笃定。”
“可就是这么荒诞……”他又叹息,“我不会杀你,我杀不了你。只不过是,才认识九盏茶,竟然到了这个地步。”
“很奇怪对不对?相处如此短暂,与我所历经的时间相比,犹如白驹过隙一般。”
“——我却好像,有点喜欢上你了。”
没有羞涩,欢喜,窘迫。
他平静地说着,眼中浮现出隐约的哀戚,以及无尽的苦楚,阴云一般,填满瞳孔的每一个角落。
显得晦暗难明。
谢征没有料到会有这番剖白,微微一愣。
“我记得,你说你有一个感情甚笃的师弟。”傅偏楼有些疲惫地道,“别再来纠缠我了,如若还有下辈子,去找他吧。”
枪柄在掌心挽出一道花影,也不见他如何动作,陡然往后退了一步。
原先指着谢征的枪尖,对准了自己的心口。
只听得“铛”的一声。
金戈相撞,长枪.刺中了早有准备的剑刃。
谢征欺近还未反应过来的青年,一把捉住那只握枪的手腕。
“一直在这里。”他凝视着傅偏楼,缓缓道,“我的师弟。”
183 往复(十一) 他也喜欢傅偏楼吗?……
“你说什么?”
仿佛听见了不可思议的东西, 傅偏楼睁大眼眸,嘴唇轻颤。
“我是……”他看着谢征,半晌, 嗓音犹如呓语般低微, “你的师弟?”
两人静静对视片刻, 谢征眼里流露出一抹无奈。
“是。”他伸出手, 将傅偏楼脸颊边有些凌乱的鬓发整理好,一边道,“与我同入问剑谷无律真人座下, 道号仪景。乃我一路看顾到大的……师弟。”
顿了顿, 五指合拢,收回袖中。
谢征平静地说:“我也是任务者。”
傅偏楼被雷劈了似的, 不禁朝后退了半步。
他紧紧攥住枪柄, 胸口一阵起伏,一时无法理解:“师弟?任务者?你的意思是……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最初, 我便告诉过你。”
谢征一字字说,“此处为叩心境, 我与师弟意外同赴之处。”
“——乃你的记忆之中。”
傅偏楼的脸色不比方才好上多少,喃喃道:“……荒谬。”
嘴上斥着荒谬,可他心底却清楚,谢征多半没有说谎。
先前想不明白的东西再度浮上脑海:对方无所不知的了解, 对他莫名其妙的关怀, 无论如何也不能留存的、只存于这栋茶楼的须臾相会……
“也就是说,”傅偏楼恍然,“这些,都是假的?”
“没有遇见过你的那些记忆……才是真的?”
他忽而觉得异常讽刺,摇着头发笑, “难怪,难怪——”
难怪他无论做什么都改变不了走向。
并非留不住痕迹,而是打一开始,就不曾发生过这些。
这座茶楼里,根本就没有名为谢征的、仅他可见得的人。没有谁听他倾诉、为他开解、教他知晓究竟何为真心何为假意……
原来如此。
谢征低低道:“我本不欲告知你这些,陪着你,直到一切结束。”
聊作一星半点的慰藉,不让这漫长的十辈子那般难捱。
“可我未曾料到……”他叹息一声,“我的存在,竟会令置你于如斯境地。”
以至于,令原本好端端活蹦乱跳到第十一辈子的人,绝望到意图自戕。
如非他先一步看穿了对方的打算,还不知会如何收场。
“师弟,情爱多苦。”
谢征垂眼,漆黑眸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正如你所言,我们不过相处短短数盏茶的光景。究竟,你为何对我这般执着?”
不止是在这里,现实中也一样。
他总是弄不懂,对方怎会喜欢上他。
知道傅偏楼的心思以来,偶有时候,他会觉得他太过委屈。
满腔痴心,扎进不知会否得到回应的人身上;这回也是,误以为他已有两情相悦之人,却依旧一头栽了进来。
“慢着。”
傅偏楼听他一本正经地问完,终于回过神来,蹙眉道,“这么说,你和你师弟、不,和我。”
停顿一下,语调不可思议地上扬,“——不是道侣?”
谢征:“……不是。”
“不过,”他难得有几分窘迫,轻声解释,“你之前也与我说过类似的话,只是我还没有考虑清楚。”
“谢征,”傅偏楼神色莫名,“倘若这里当真是叩心境,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他眯了眯眼,往前凑近一些,缓缓道:“别忘了,叩心阶,又名情人桥。”
那只没有被额发遮掩的眼眸中,郁气渐消,转而焕发出一抹光彩。
“你也喜欢我的,”他小声问,有些欣喜地确认着,“对不对?”
“——”
离得太近,气息交缠,发间淡淡的冷香扑面而来,令谢征素来缜密的思绪停滞了片刻。
他不自在地别过脸,好半晌才答道:“……我不知道。”
“我不曾有过心悦之人,无从判断。”
“若说在意,自然不假。你于我而言,是此世间最要紧的人,可是傅偏楼。”
他抿了抿唇,嗓音微微干涩,“我说过,我也是任务者。我们之间的关系,并非寻常师兄弟,更为复杂、也掺杂了更多东西……我不能笃定,这份在意与系统和任务无关。”
谢征极少如此将心声宣泄于口。
他几乎不会示弱,也从不愿对谁剖白,头一回这么做,好似藏匿于阴影中的存在曝晒于日下,极其不适。
可他逼着自己说了下去,哪怕十分艰难,说得一句一停。
见状,傅偏楼也收敛起面上的随意,认真听着。
“我大你五载,与你相识时,你十三岁,还是个半大的孩子。”
想起那时候瘦小单薄、阴晴不定的少年,再看看眼前长身玉立、意气风发的青年。
分明面貌变了许多,可神色流转间,却又有极其熟稔的地方。
“又小又难缠,偏偏是我的任务对象,不免多加费心,看顾着些。”
“起初,你警惕我,我不喜你;想着两看两相厌便好,无需投诸感情。我养你长大、保你平安,你乖顺点让我完成任务,这样就能结束了。”
“可看顾得久了,好似,逐渐变得不太一样。”
到底从何时起不一样的,谢征已然记不清了。
只是某一日忽然意识到,他没有办法再将傅偏楼视为纸上轻飘飘写出来的几行字,而是无比鲜活的一个人。
一个有时烦神、有时贴心的,一直陪伴在身边的人。
“等你长大几岁,发生了些事,我便带你去了问剑谷。之后,你就成了我的师弟。”
师兄为长,师弟为次。
前者管教后者,名正言顺。
彼时,他还不能完全对傅偏楼放心,担忧对方为魔所惑,走上歪路,成为原著中的灭世反派。
故而决断,要始终压人一头。会执着于师兄这个名头,也正是为此。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将你看作……”谢征斟酌了一下用词,“晚辈。”
傅偏楼唇角一抽:“这么多辈子加起来,你是我晚辈差不多。”
失笑地揉了揉他的发顶,在对方不虞的注视中抽回手,谢征继续说道:
“我不知你是从何时起,对我有了不一样的心思,又为何能分辨清楚。”
“喜欢……这究竟,是怎样一种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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