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这是你师弟啊!(209)
外面御医多白发,连年纪比他大的,都会心服口服地尊称一声“吴老”,其手段可见一斑。
“可……”
周老还想再说,冉苍不耐烦地挥手,道:“周老,朕知道你们御医院的那些事情,你不要倚老卖老,因为对吴爱卿看不顺眼就在别的地方说些什么话。吴爱卿怎么说也是你的小辈了,作为前辈,理应多照顾照顾。”
“行了,就这样吧,下去吧,朕想静一静。”
护卫显出身形,周老被无端指责一番,涨得脸发红,“陛下!臣……”
一语未出,被一旁的侍卫一把捂住嘴,“周老,请。”
到了殿外,周老也冷静了下来,向着制止他的护卫道谢,皇上明显是在气头上,若是他直直顶上去,恐怕没有好果子吃。
护卫连忙回礼,犹豫了一下,轻声道:“周老,陛下龙颜未展……”
“可是陛下的身体……哎!”
周老忧心忡忡,重重一叹。
吴隼那小人,只知道经营,昧着良心说话,不说话也就罢了,还要反着他的话说,那些医书都白学了!
看着周老远去的背影,步履蹒跚,侍卫有些心酸。
他上次出任务,都说救不回来了,他原本打算等死,却被周老撞见,生生救了回来,这条命就是周老给的。
还从未有人这样认真地去救一个护卫。
“孩子,谁的命不是命?只要能活下来,就拼命去活。”
这是他最尊敬的人。
现在遇到这种事情,他能做的,却只是将他拉到门外。
他知道,以周老的人品,哪怕这次规劝不行,也一定会有下一次,这次他拉住了,那下一次怎么办呢?
***
“师父,小师弟来信了吗?”
子车筹看着师父拿着信笑,忍不住问道。
洛书点点头,笑道:“没错,小七说冉苍那边,终于出事了。”
“不过倒是奇怪,他睡了足足一天一夜,照他往常惜命的架势,应该努力配合医嘱,这次反而把御医赶出去了,还训斥了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先生——就是武林大会那次,随着他一起出来的那位。半个御医院都是他的,真是桃李满天下。”
洛书不由得一声赞叹。
子车筹道:“估计这次是戳到了他的痛楚吧?不过徒儿觉得,过后他冷静下来就会再次诊察了。”
洛书颔首,“没错,他虽然自信到了刚愎自用的程度,但是对于身体上的情况,确实够小心。”
他想到宁恒,冷哼一声。
子车筹见洛书情绪不高,转移话题道:“师父,马上就要到了。”
“哦?”洛书果然一下子精神起来,他掀开帘子向外看看,已经不是承阳城那边天寒地冻的样子,一片温暖,树叶新绿。
见洛书的样子,子车筹笑着补充道:“师父,苗疆的衣服也很好看,此去不如到李叔家的铺子看看,他可是做成衣的一把好手。”
洛书顿时眼前一亮。
苗疆,快要到了。
***
占星台。
自从武林大会回来之后,就一直在面壁的顾离终于被放了出来,他一出禁闭室,就知道了好些消息,例如皇上又到占星台了,专程问起他,被老师挡了回去;例如皇上这次得了怪病——对外自然是说身体劳累——睡了一天一夜,还把周老给赶了出去。
皇上的心情显然不算好,这段时间他进了禁闭室,皇上就没了再整治他的理由。
当初的怨恨与不甘,归根结底也不过是想要得到重视的渴求,进禁闭室是他心甘情愿的,他懊悔自己让老师在那人面前折了腰,本以为这是老师对自己冲动的惩罚,却没想到,连进禁闭室都是对自己的保护。
“老、老师。”
顾离看着国师的背影,有些不知所措。
“小离。”国师转过身来,眉间有淡淡的哀愁,但是依旧是温和的,若是国师打骂他也就罢了,可就偏偏是这样温柔,让他越发愧疚。
顾离低头,不知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他就像是回到了幼时,初次见他时,手足无措。
国师面目柔和,暗暗叹了口气,走上前去,摸了摸他的脑袋。
“小离,你想出宫吗?”
顾离猛地抬起头来,惊慌失措不可置信,“老师!你、你要赶我走吗?”
他头脑一片空白。
国师摇头,“不是。小离,老师只是觉得,比起禁锢于皇宫,也许外面的天地更适合你。”
他笑着道:“当时见你的时候,你才这么一小点,现在已经这么大了。为师想,当初也没有与你说要过怎么样的生活,也许你现在想出去看看也是正常的。”
顾离用力摇头,着急地抓住了国师的袖子,“老师!我不想出去,出去没什么意思。况且冉、皇上怎么会愿意放人?”
他们这些人,都是准备培养成国师的候选者,皇上怎么会让他们出宫?
而且若是没了老师一起,他出去还有什么意思!
国师目光放空远望,似乎在想些什么,而后又低头,拍了拍顾离的肩膀。
“为师自有办法。”
顾离性子太直,除了国师谁的不服气,哪怕是冉苍,留在宫中若是一日没了国师护着,迟早会吃教训,若是要将性子磨平,国师却是舍不得。
这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
他……没有办法一直护着他。
见顾离不愿,国师也就略过不提,他摸摸顾离柔软的发安抚,看向皇宫的方向闭了闭眼,不知道在犹豫什么。
***
“公子?公子醒醒。”
洛书在睡梦中被轻轻摇醒,睁眼看见的二零八八。
见他起身,二零八八将帘子掀开一角,微微带着笑意。
“苗疆到了。”
第207章
空气中夹杂着植物的清香,清晨凉爽的风灌进马车,好像轻柔的呼唤。
洛书趴在车窗上,像个孩子似的左右看,时不时兴奋地拉拉二零八八的衣角指着什么兴奋地说着。
越是往苗疆走,越是温暖,树木葱郁,芳草飘香,温暖而湿润,恰似春暖桃红时。
这种温度与湿度对于虫来说最是舒适不过,哪怕红柚处于休眠期,洛书也能感受到自它身上传来的愉悦的回应。雪岭和疏影更是探出头来,惬意地在主人周身玩乐,就像是大人带出来玩耍的孩子。
苗疆多山多水多密林,洛书的马车宽大,走的有些费劲,据李砚夕说,他们的寨子在半山上,那马车更是上不得了。
到了山脚下,洛书看见了来时第一个人。
他背着一筐马草走来,走向那山脚下的竹屋,看起来六七十岁的年纪,头发却是全黑的,一边走一边唱着山歌,声音如石破天惊,穿山入云。
洛书眼睛一亮。
李砚夕转头对子车筹笑着道:“言叔来了,把马儿寄在他这里最好不过了。”
说完,李砚夕便也朗声而唱。
他们的用语洛书听不懂,戳了戳小八翻译,才知道大意是这边有贵客到了,把好菜摆上,把蛊收起来。
虽然听不懂,但是不放让洛书沉溺于韵律之中。
苗疆蛊术施法方式变幻莫测,不要说是身体接触,甚至以歌声亦可下蛊伤人,他主修的是九生神功与琴音幻境,虽说驱蛊无碍,但那些下蛊的花哨他大多知道的是理论知识,没有机会将之变为实践。
言叔听见歌声向这边看过来,看见李砚夕时一喜,口中歌声不停,却大步得走上前来,歌声表达了他的喜悦,到李砚夕面前时刚好一曲终了,他右手食指中指并拢,其余三指收起,两指点在左胸腔心脏处一颔首,而后双指点在心口处,垂首微微弯腰,李砚夕在右掌按在自己左肩,而后收拢成拳。
两人不知说了什么,而后言叔看向子车筹与洛书,笑着道:“来,马放我这里,你们就安心吧!保管没蛊没病!”
他的话带着很重的口音,不过可以听明白,也能从中感受到对方的欢迎。
“谢谢您了。”
洛书几人将马安置在这里,言叔还时不时地与李砚夕交谈一两句。洛书突然想起,自己的徒儿和李砚夕李颜硶两兄妹这样熟悉,对寨子里的铺子也十分熟悉,说明徒儿之前分明是来过这里,那为什么现在一句话也不说呢?
洛书拍了拍子车筹的肩膀,子车筹现在已经戴上了斗笠,沉默地站着,他好像是在哎想些什么,洛书一拍肩,吓了他一跳。
“师父?”
洛书将自己的疑问说了,有些担心,他想起阿筹与李砚夕那次尴尬的见面——阿筹否认自己是他口中的“恩公”,结果李砚夕情急之下一不小心扯掉了阿筹的假发,当场掉马,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洛书担心阿筹在苗疆是不是有什么不愉快的经历。
阿筹显然看出了洛书的担心,面露挣扎。
这件事是说……还是不说呢……
很快,不需要他说,言叔那边就先开了口问道:“觋大人,那边带着斗笠的那位好像有点眼熟……是不是那一位啊?”
李砚夕点点头,不经意看向子车筹方向的目光有些纠结和复杂。
洛书朦胧之间好像捕捉到了什么,直到他们去了成衣店,这个疑惑彻底解开。
……
“李叔!这几位是我带来的贵客,您拿几套衣服给他们试试吧!”
这里似乎是常常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还没进门李砚夕就招呼了一声,接着里面便出来了一个人,他大概五六十来岁,穿着右衽长衫,长衫以黑青色紫色为主,包青布头帕,裤脚宽大,大概有一尺来长,裸着双足,腰侧的苗刀换成了一把大剪刀,也没有鞘,看得洛书一时心惊胆战,生怕他戳到自己身上。
李叔与李砚夕行过礼,转头看向洛书几人,目光直直射向子车筹,眼前一亮,“娃子!你回来了!”
他上前两步,笑眯眯地道:“娃子,你想开喽?叔这几身衣服都给你留着呐!”
子车筹的斗笠晃了一下,洛书敏锐地察觉到他看了自己一眼,而后道:“不必。”
洛书愣是听出了视死如归的气势。
一回神才发现,子车筹的语气不是平时的含笑温柔,冷冷的,却诡异地带着一丝邪气,不知道这两种全然不相干的气质是怎么被糅合在了一起。
洛书恍然想起,自己徒儿这边的身份不是血蛊师,是邪僧嘛。
想想上次见面时徒儿迫不得已在众人面前表演的气质转换,洛书隐约觉得自己摸到了事实的真相——大概是觉得太羞耻了。
毕竟是这么乖巧的小孩,被迫在师父和同门面前表演邪魅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