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这是你师弟啊!(320)
“可惜。”
那只手掌正中一点鲜红,正是一只蛊立起半身。
在这一刹那,雪岭发出一声鸣叫,正在为七律受伤手臂包扎的子车痕看向子车筹肩头的雪岭,雪岭和红柚平日发出的声音人耳所不能听,这是他第一次听见雪岭的叫声。
“怎么会?!”
子车筹脸色大变。
子车痕还来不及问些什么,一股强烈的危机感迫近,他只来得及向后一仰,看见原本昏迷不醒的七律突然睁开了眼睛,面无表情地脸上,一双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他看,不知何时抬起了刚刚被包扎的那只手,就在被层层包裹的手指上,缠绕着根根丝线,这丝柔可绕指,刚可穿心,上面带着蓝幽幽的光,一看便是下了剧毒。
丝线将他的手指勒紧,纱布上又渗出了点点血色,然而子车痕此时已经顾不得许多,他在转瞬之间吸气仰面而倒,那该死的丝线却像是长了眼睛似的拐了个弯紧追不舍。
子车痕方才在为七律医治,离得实在是太近,近到没有反应的时间,三枚银针射出,却因为匆匆之间无法灌注内力而被弹射,未曾撼动丝线的轨迹丝毫。
“哥!”
子车痕只听一声巨响,接着就是骨骼断裂的声音,那丝线被大力甩开,子车痕瞳孔一缩,脸颊与手掌同时传来一阵痒麻之感。他连忙起身,竟看见子车筹一手成刀劈向七律手臂,那条手臂软软下垂,显然已经筋骨尽断,而另一只手竟然将那一把丝握在掌心成一束,锋利的丝将手掌割破,血水顺着手臂流下,将素白的广袖晕染。
子车痕心脏狂跳,一把将子车筹的手掌拍开,丝线滑落,七律又陷入了昏迷,仿佛方才在一切都是错觉,只有子车筹手掌的伤势显示着这并不是幻觉。
从子车筹手掌中流出的血液竟然不是红色,而是诡异的蓝紫色,散发着一股子清香,子车痕头脑发晕,抬眼一看才发现,弟弟面颊上还有一道伤口,许是被方才甩开的丝线划到,不过短短几息之间,半边面颊竟然已经全部肿了起来,子车筹却仿若未绝,焦急地看着子车痕,“哥哥,你有没有事?他有没有伤到你?!”
子车痕来不及说话,反手抽出匕首将子车筹衣襟划开,就在这短短的一段时间内,手臂竟然已经全都变成了蓝紫色!
子车筹看见自己的手臂也吓了一跳,转念便想到大概是方才丝线上的毒。
江湖中最简单的常识。
越是烈的毒,被伤时越是不会感觉到难受。
烈到了极致,甚至会让人感觉心情愉悦,根本不会发现自己的伤口。
子车痕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动作可以这么快。
他布条重重地扎在子车筹的小臂上,然后一刀划开他的手臂,黑蓝色的血涌了出来。
子车痕的手一直在抖。
子车筹看着子车痕,心中转过千百种情绪,轻轻唤了一声。
“哥哥。”
子车痕用力按了一把他的头顶,“别说话。”
子车筹拉住子车痕的袖子,摇了摇头,“哥哥,手臂上的毒就算能止住,还有脸上的呢。”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完全没有感觉,他看不见自己的样子,只知道脸颊已经高高肿起,就像个发面馒头。
“没事啦……”
子车筹像幼时一样扑进哥哥怀里,这个动作他早就想做了,可是到底已经是大人了,这样孩子气,哥哥又该操心了。
“我很开心。”
很温柔很温柔的哥哥,安静的哥哥,自小就让着他的哥哥,会操心很多的哥哥。
阿欢脸上的胎记又不是他自己想要的,那些孩子凭什么说他是妖怪,分明他们才更像妖怪。
不像子车欢,子车喜自小身体就比哥哥好,像小老虎一样,将那群孩子打地求饶,自己带着一身伤回家,却笑得傻乎乎的,也不觉得疼。
说好了要保护哥哥的。
可是子车喜被一群孩子按着打的时候,是子车欢一把扑上去,把子车喜护在怀里,在床上足足养了三个月,子车喜只受了皮肉伤。
可是在府中被围剿的时候,是子车欢一把将子车喜推进了地窖,这才坚持到了爹娘来。
可是在逃跑的时候,是子车欢被扔到落仙崖下,去换了他的一线生机。
说什么保护哥哥,明明都是哥哥在保护他。
这次他保护到哥哥了。
子车筹感觉有温热的水打在脖颈上。
他茫然地抬头,竟然看见子车痕在哭。
他面无表情地望着远方,表情既不狰狞也不感动,没有声音,好像在流泪的人不是他自己。
他眼眶通红,眼泪从眼睛一路划落脸颊,最后滴在子车筹的脖颈上。
子车筹愣住了。
他们本是孪生兄弟,玄之又玄从未说清的,能感受到来自对方的情绪,感受到疼痛与喜悦。
此时来自对方的情绪,像是海浪,猛地将他包裹,要窒息的痛苦,在海中,就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如果现在中毒的是哥哥。
如果是哥哥用他的命来换了自己的命。
……?
子车筹只觉得一柄大锤重重砸在自己心上。
说什么保护好哥哥。
他死了倒是干脆,一了百了。
余下的都要哥哥来承担了。
可是难道他就能看着哥哥中毒吗?
子车筹只觉得喉头梗住,说不出话来。
他不怕死。
可是怕把子车痕一个人扔在这世上。
子车痕从来都不是个胆子大的,小时候怕黑怕虫怕老鼠,他们本应该是一起的,要是把他自己扔在这世上,他该有多害怕。
可是又能怎么办?
他难道就能眼睁睁看着子车痕被伤到?
子车筹握着子车痕衣袖的手缓缓收紧,勉强勾出一个笑容。
他勉强地安慰自己,既是他下一刻就与世长辞,至少还有师父,还有师兄弟,还有他身边的余千年和半夏。
也不必怕子车痕孤零零的一个人。
……大概吧。
子车筹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他抬起头来,看见大片的虫,像沙子一样扑卷过来。
好像是被触动了什么机关。
大师兄几人正在那边对峙,那个一身翠色的似乎有点眼熟,子车筹觉得可能是自己中毒,眼睛跟着出了问题,他竟然觉得那人很像失踪已久的木卓。
在大师兄身旁的树有些奇怪,竟然往外冒着血。
子车筹垂眸,将雪岭托在手上,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失去意识,师父和红柚还没有来,他要把这些虫子挡住才行。
只要蛊师本身真心赠与,蛊是可以转让的,尤其是雪岭这种极为聪颖的蛊王,他本想将雪岭留给子车痕,但是现在的情景,好像也没有时间了。
他托着雪岭,献宝似的递给子车痕看。
“哥哥,你看雪岭漂亮不漂亮?”
子车痕木然低下头,他的眼睛红肿,已经流不出眼泪了。
被托在掌心的小虫,像一块白软玉,又像是山头的积雪,就算是最怕虫子的小姑娘,也很难生出厌恶的心情。
“……很漂亮。”
不过短短的一段时间,他的嗓子已经哑了。
子车筹笑了笑,将雪岭往前递了递,子车痕木然伸出手,将雪岭接过。
入手冰凉。
渐渐的,却生出些许暖意。
“哥哥,送给你了。”
师父一定会知道他的意思,雪岭是师父送给他的出崖礼物,是他的护身符,以后也会像师父一样保护子车痕。
子车筹不等子车痕说什么,就站起了身,奇怪的是,虽然中了毒,却也没有腿酸发软,头晕目眩之感。
真是够烈的毒。
恐怕到死了,都不知道自己中了算计。
子车筹解开腰间的蛊皿。
血蛊师腰间常带着一只葫芦,通体如墨,不知其用途,常以为血蛊师是嗜酒之人。
其实他是滴酒不沾的。
这只葫芦是洛书做的蛊皿。
当时也不知道师父想做的是什么,左右最后递给他的是一只葫芦。
子车筹也不介意,或者不如说他很喜欢,
无论是雪暮枝还是李砚夕兄妹,都知道他的葫芦是个蛊皿,是洛书亲手做的。
不过却几乎没有人知道,这不仅是一个蛊皿,还是他的驱蛊之器。
子车筹将葫芦的嘴拔了下来,放在了唇边。
葫芦发出一声悠长的长鸣。
“呜——”
第313章
随着驱蛊器的一声,子车筹的一身素白广袖之上,突然出现了许多蛊。
斑驳的色彩,将他一身素白染得鲜艳,令人望之生畏。
待在子车痕掌心的雪岭也抬起头来,她张开嘴巴,人耳无法听到的声波一圈圈向外扩散。
虫群停了停,下一秒却继续向前爬近。
子车筹怔愣,不信邪地再次将驱蛊器吹响,虫群依旧只是停了停,再次向前爬。
怎么可能?
蛊乃虫王,蛊王乃万虫之王,在蛊王的威慑下这些虫怎么可能不受影响?!
他的葫芦声音悠长,远处的木卓看过去,又笑着摇头。
他看向同样面露不解的方尚清,道:“别白费力气了。”
他的声音不曾遮掩,子车筹也听到了。
他看看向雪岭,想起以前师父与他闲聊时谈起的,曾遇到对蛊王威压并不敏感的蛊。
【那已经不叫蛊了,连意识都没了。】
【这种蛊不出我意料,应该是用活人喂出来的,只有吃吃吃,说什么蛊,那就是一群一次性的虫子,吃到把自己撑死为止。】
【蛊可聪敏得紧,是吧小红柚?不过物似主人型,你说我这么一个单薄物欲的主人,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一只贪吃蛊?】
【咳、师父,你说这句话前……至少先把手里的大雁腿放下来。】
……
这些蛊就是师父说的蛊吗?
对蛊王威压竟然几乎没有反应……
这种蛊自小生长在人体内,不出所料不能离开人体太久,只要成果这段时间,这些蛊全会死去或者进入休眠状态,到时候便不值一提了。
可问题是,正因为不能长久地离开人体,它们在冲的时候,便会发了疯似的,这一阵子该怎么度过去?
感觉到衣服被牵动,子车筹低下头,看见子车痕正字为他包扎,包扎完掌心,又拿出药膏,往他脸上涂。
“别动。”
子车痕的动作一丝不苟,除了眼周围还带着淡淡的绯红,与平时并无不同,就像是子车筹不过是受了点小伤,过一会就会好起来。
子车筹僵住了身子,任由子车痕在脸上涂抹。
子车痕涂完药膏,又拿出一包药粉,看了看子车筹的衣服,目光停留在上面色彩斑斓的蛊上,又将手收回来,取了一些洒在自己的衣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