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人不清(14)
“少爷!”
“少爷!快出来!”
丘文殊恍若未闻。
丘文殊环视一周,房内点着一盏小油灯,搁在案桌上。左侧床上,罗帐后有个朦胧的人影。
视线昏暗,丘文殊嗅觉变得敏锐,房里除了油灯的味道,还有些许莫名的…血腥味。
“丘文殊…”床上的元琛又喊了他一声,声音里似乎藏了一丝紧张。
第17章
丘文殊沉默地扫视周遭,屋内逼仄,除了元琛所在的床,其他地方几乎一览无余。血腥味是从哪里传来的?
丘文殊往前踏出一步,元琛便急声阻止了他。
“你快出去!”元琛语气中沾满了紧张与着急,说话时,罗帐微微拂动,“我不想传染给你。”
听见元琛为自己着想的话语,如同在寒冬里饮下一杯热茶,丘文殊全身都暖乎乎的,更不能再放任元琛讳疾忌医下去了。
丘文殊拐杖敲地,往前再迈一步。
“停停停!”元琛急声喊停,有点儿虚弱地说道,“就按,就按引泉说的,你从门缝里给我递丝线…”
元琛怎如此容易便接受诊脉了?
她不是很抗拒,并坚持要等到自个儿的书童来了,才肯接受问诊吗?
不过,他对她而言,是未来的天,是不同与常人的。所以见到他来了,她便愿意接受悬丝诊脉,也没什么不对劲吧?丘文殊皱眉深思着。
这时,门外的引泉也连声应好,泣声道:“少爷您快快出来吧,姑奶奶知道了,定要剥了我的皮!”
丘文殊被闹得厉害,只得旋身开门,在引泉的牵引下,出了屋子。引泉心有余悸地合上门,又从丘文殊手里取过丝线,绕出一截,小心地蹭进门缝。
“元公子,劳烦您来取下线。”
“嗯。”
寒风呼啸而过,丘文殊拄拐站在一旁,大夫从回廊里跑来,接过引泉手中的丝线,一切都顺利得很。
大夫诊脉诊了很长时间,奇道:“单从脉象来看,元公子只是有些气血不足,没有大碍啊…”
丘文殊和引泉两人面面相觑,不是说元琛浑身长满红廯,疑似得了疫病吗?
“我没病?那我身上这些红疹子…”元琛一副不可置信的口吻。
丘文殊微微蹙眉,只觉哪里不对劲。
大夫问:“元公子,你身上的红疹可有退散征兆?”
“黑灯瞎火的,我自己也看不清。”
丘文殊正欲往前一步,被引泉牢牢挡下,引泉谄笑道:“既然如此,那便静候一夜,待明日一早,元公子看清楚了,我们再做打算,如何?”
“嗯。”元琛打了个哈欠,道,“夜也深了。”
这次问诊就这么稀里糊涂地结束了。
大伙儿一同回了落霞苑,大夫向冯士卿禀明情况,丘文殊、引泉回了东厢房,被丘雯雯一通教训。
可说着说着,丘雯雯像是发现了什么,突然中断训话。
“姐姐?”丘文殊疑惑地看向丘雯雯。
丘雯雯尴尬咳一声,如坐针毡,吩咐引泉:“把意蓝喊过来。”
引泉也是一头雾水,应声而去时,方才诊脉的线团从袖中掉落。线团是米色的,线缠得乱糟糟的,但其中隐隐有斑斑血迹。丘文殊眼皮一跳,俯身拾起,隔着衣料搓着血。
这是谁的血?
元琛的?
他把自己挠伤了?
还是说——
“哗啦!”
丘文殊寻声仰起头,看见丘雯雯尴尬地站起来,回身看了一眼后移了的方凳,又忙不迭坐下。
“姐姐?”丘文殊将线团藏进袖中,关心地问道,“你,不,舒服?”
“嗯…是有些不舒服…等意蓝来了就好了。”
意蓝一个丫环能做什么?
丘文殊立即起身,道:“我去叫,大夫——”
“不用不用!”丘雯雯抿抿嘴,没好气地说道。“你好生坐着,让意蓝来就好了。”
身子不舒服,不找大夫,找贴身丫环?丘文殊真是百思不得其解,这元琛是这样,怎么姐姐也是这样?
丘文殊旋身就要迈步,丘雯雯急声喊停。
“别去别去!”丘雯雯连声拒绝,脸上泛起红晕。“这事要意蓝来办。”
丘文殊隐隐觉得不对劲,自家姐姐和元琛的行为举止怎这般像?
“是,何事?”
“跟你说不清的。”丘雯雯一副不欲多谈的样子。
就在这时,意蓝来了,朝二人行礼。
丘雯雯朝意蓝招招手,意蓝上前,两人附耳密语,尔后意蓝匆匆而去。
丘文殊像看天书一般看着她们。
“咳咳。”丘雯雯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同丘文殊说道,“喔对了,你姐夫有事要与你商议,现下在正房等你…”
丘文殊知道她在骗自己,但仍听从了她的话,行礼告退,让引泉扶着出去了。
丘文殊本就行动不便,现在更是慢吞吞地走着。不一会儿后,意蓝抱着一件披风匆匆而来。又过了片刻,丘雯雯和意蓝相继从东厢房里走出,丘雯雯快步回了正房,而意蓝则抱着方凳走向耳房。
丘文殊朝引泉使了个眼色,后者悄悄跟上意蓝,又白着脸回来,到丘文殊耳边附语:“凳子上有血…”
血?!怎么又是血?!
等等——出血不找大夫,找贴身丫环,找贴身书童…
丘文殊脑袋轰隆一声,霎时间将一切都想通了!
——女子阴类,冲为血海,任主胞胎,二脉流通,经血渐盈,应时而下,天真气降,故曰天癸。常以三旬一见,以像月盈则亏,不失其期,故名曰月信。
怪不得元琛不肯让他踏入房门一步!
怪不得元琛要见自己的书童!
怪不得房里都是血腥味!
怪不得大夫说元琛气血不足!
怪不得线团上有血!
因为!元琛和姐姐一样,都来月信了!
丘文殊恍然大悟,满脸涨得通红。
.
而与此同时,元琛陷在床上,满头大汗,脸上毫无血色。
他的贴身书童跪坐在床边,正为他包扎大腿上的伤口。
“殿下,奴才该死,奴才不该让您去冒险的…”继福不住地自责,“这冯府藏龙卧虎,奴才还不知规劝殿下——”
“好了,你不必自责。”元琛没好气地说道,“一个没有重兵守卫的家宅,没有龙也没有虎…谁也料不到我会受伤…”
“可,能刺伤殿下的人武艺定然不凡…”
元琛将脸埋进软被里。刺伤他的侍卫只有三脚猫功夫,但他又不能同继福坦诚,自己会被这么个人刺伤的真正缘由。
房间里气氛沉闷下来,窗外的雪花飘进来,夹带不少寒意。
继福到底是从小伺候元琛的人,很快便明白刺伤之事元琛不欲多谈。
伤口包扎好了,继福小心为元琛盖上被子,转移话题道:“殿下这次潜入冯府,可有什么收获?”
第18章
雪夜,房内点上数盏烛台,照亮这一片逼仄。元琛趴伏在床上,手臂交叠撑起脸,脸上只剩零星几颗红疹子,虽丝毫无损他的丰神俊朗,但他睫毛微垂,在眼底投去深深的阴影,让人感觉他心头郁郁。
不过元琛语气淡淡,很是平静:“丘文殊,是个结巴。”
继福一听,却惊得张大了嘴:“丘文殊,竟,竟然是个结巴?!”
怪不得丘文殊要通过贿赂,换来应试资格!原来他本来就没资格参加科举应试!
继福收起脸上的讶异,兴奋起来,跪在床前,同元琛道:“殿下,这是可以大做文章的丘氏辛秘啊。”
“嗯。”元琛语气依旧淡淡。
继福却无法抑制地和元琛讲起自己的看法。
丘文殊是个结巴,却通过贿赂,得到了应试资格,考中案首。那么他这个案首有没有水分呢?能不能证明也是通过贿赂得来的呢?丘氏引以为傲的“一门七进士”其中有没有科举舞弊的呢?这往小了说,丘文殊的案首名头需撤,从此不能再科考;往大了说,便是丘家弄权,科举舞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