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人不清(38)
他派人去请丘文殊,丘文殊来了,他便叫他坐在软榻上,给了他一本书,叫他看。
丘文殊一头雾水地盘腿坐着,抬眼看向忙碌的宁琛,问:“要,做什么?”
宁琛正帮丘文殊抖衣摆,抚平衣裳的褶子,闻言昂起头,险些要撞上丘文殊的下巴,他丝毫不知道如此近距离接触会对丘文殊造成什么影响,人兽无害地笑道:“画你。”
丘文殊一手将宁琛推开,可宁琛纹丝不动,他十分克制地偏开视线,说:“太近了。”
“很快就好。”宁琛帮丘文殊扫了扫双肩。
丘文殊叹气一声,宁琛要是个女子该多好啊,自有道德礼数限制他不得靠近自己。
宁琛最后帮丘文殊稳了稳发冠,后退几步认真看了看,而后轻咳一声,道,“你别动,本王要画了。”
丘文殊只好强迫自己认真看书,可他总觉得宁琛的目光肆意又暧昧不清的在他身上逡巡,他为着自己的胡思乱想又懊恼许久。
忍了好半响,丘文殊问:“画得,如何?”
宁琛连连咳嗽几声,丘文殊抬眼看去,宁琛很不好意思地说:“画得不好。”
丘文殊下了软榻,趿着鞋走过去看,宁琛只勾了些许轮廓,用笔潦草,画得非常不认真。
“王爷,耍我?”
“没有,是我没学过这种工笔,我画不好。”宁琛匆匆把小笔递给丘文殊,眼巴巴地看着丘文殊,像个弟弟似的放软了声调说话,把身份称呼都略了,“丘兄帮我画吧。”
“…起开。”
丘文殊重开一幅,认真画着稿本,只闲闲几笔便有了气韵。
谁知宁琛看着看着有意见了,说:“这不是你。”
丘文殊不可思议地斜睨宁琛一眼,还从来没有人质疑过他的画。
“本王眼里的你,没这般高大。”
“…”泥人也有三分气性,更何况丘文殊本就有些孤高冷傲的性子,他罢笔不干了。“丘某又不是王爷的眼睛,哪里画得出王爷眼里的丘文殊。”
初识宁琛时,宁琛只及他耳下,现如今却…他也是很难接受的好吗!
丘文殊意难平地回到软榻坐下,须臾又被宁琛哄回来。
“你教本王画,等本王会画了,你就知道你在本王眼里有多——有多特别。”
孟关匆匆捧着公文而来时,便从窗前看到一个江南来的男子环搂着身形高大的北方男儿,手把手地描线的侧影。
孟关犹豫许久,蹑手蹑脚转身走了。
丘文殊认真教了几个基本画法,就让宁琛自己练习,宁琛又要他教填色。丘文殊没奈何,便又虚搂着他教了一种。
宁琛偏头看了他一眼,丘文殊正莫名其妙着,便见他挪过自己先前勾勒的稿本,又挑了一支干净的兼毫笔,蘸取些许红,用他教的方法,拖染在耳部上。
“本王眼里的你,耳朵是红的。”
“…”丘文殊觉得自己现在指不定从头到尾都是红的…
宁琛满意地看着稿本,将他那支兼毫笔搁下,又主动将左手窝回他的手心里,偏头说:“再教几种。”
丘文殊已经有些无法思考,呆滞地要落笔,宁琛叫道:“别画在这儿。”
丘文殊低头一看,他差点画在自己脸上画上一笔,他侧头朝向宁琛,想找个恰当的位置——
就在那瞬间,宁琛巧了又巧地偏头过来,似乎要与他耳语,微红的唇瓣擦过他的脸颊。
一擦而过的火花蔓延四肢百骸,丘文殊呆住了,迟钝地松开宁琛,往后退了退。
宁琛舔唇,丘文殊惊愕。
宁琛是故意的吧?
宁琛怎么会是故意的呢?他又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美人,这定然是自己的胡思乱想。
房间里尴尬的气氛悄然蔓延。
丘文殊面无表情旋身要走,宁琛突然道:“丘兄是故意的吧?”
丘文殊脚下踉跄,差点就要摔倒,他慌张道:“不是,我,我不是那种人。”就相貌而言,确实更像是他占了宁琛的便宜,但他真的没有这样做!一切都是…意外吧?
“你不会以为是本王想亲你吧。”
城府深的人都有读心术么?!
“没有,是意外是意外。”
丘文殊走到软榻盘腿坐下,双膝撑起衣摆,像是嫌弃不够端正抑或要掩盖什么,他双手又抻了抻衣料,让其尽可能平整挺直。然后他拿起矮桌上的书,卷着看。
“也是,你我皆是男子,偶有触碰情理之中。”
“嗯。”
是啊,宁琛又不是女子,他为何要如此拘谨,就算他对宁琛有什么旖旎之想,也不会毁了宁琛的名誉吧?
丘文殊突然顿悟,终于明白士林为何会盛行断袖分桃之风了。因为那不受礼制管辖,你不需对对方负责,不需考虑是否会毁了对方的名誉,不用被家族牵绊,合则来,不合则散。
因与男子终无结果,甚至有些妻子不会多加阻拦,在纳妾抑或收男宠之间,她们伤心之下多数会选择后者。
虽世情如此,但丘文殊却不愿做那挫伤妇人心之事,他尚未娶妻,宁琛可不一定。
第45章
丘文殊偷瞥宁琛一眼,见他左手执小笔随意涂涂抹抹,右手托着下巴,食指弓起反复摩挲着微翘的嘴角。
丘文殊视线落回微黄的书上,太阳穴突突地跳,手指生硬地拨动书页。
勾引?
不可能。
食髓知味?
想多了!
丘文殊草草搁下书,匆匆起身,在这房间里踱步。这儿的摆件华美,一看就是珠府的风格,墙上的大弓倒有些格格不入,弓臂上的饰布颜色暗沉多有磨损,应当是时常使用的。
丘文殊刚伸出手,就听见宁琛低沉的声音。
“你会射箭吗?”
丘文殊摇摇头,那头宁琛放下毛笔大步走了过来,顺手从墙边的箭筒里抽出一支箭,一边说道:“我来教你。”
丘文殊也来了兴致,取下大弓,宁琛从背后拢上来,将他团团围住,下巴抵在他的肩窝里,说话时的呼吸轻轻抚着他的脸颊,把他的心绪都搅乱了:“眼睛对准这儿,拉弓——拉——”
箭歪七扭八地飞了出去。
丘文殊瞥了宁琛一眼,宁琛无辜地说:“哦,本王惯常用左手,右手不得劲。再来一次——”
“别别别——”丘文殊下意识用胳膊肘将身后的宁琛推开,再一次怀疑他的用意。须臾,丘文殊将弓一横,示意宁琛展示一下他的能力。
宁琛哼笑一声,一手接过大弓,另一手抽过箭矢,搭弓便往天上一射,天空中一只中箭的小鸟摔落庭中。
“怎么样?”宁琛似笑非笑地看着丘文殊。“有资格教你了吗?”
丘文殊偏头轻咳一声,实在不想受那种美人在怀的罪,道:“你留着这这份闲情逸致,教教王妃吧。”
“我还没有王妃,拿丘兄练练手。”
“等——”
宁琛一把拽过丘文殊揽在怀里,丘文殊半推半就地重新拉弓,这回他又觉出不对劲了。
“眼睛瞧这儿、这儿…”
“可我,我觉得你方才射箭时不不是这样的…”结结巴巴的说话方式容易给人一种不确定不自信的感觉。
宁琛瞪眼道:“难不成我会骗你?”
丘文殊抿嘴看着宁琛,默认了。
宁琛义正言辞地问:“我骗你做什么?”
“…”也是,没什么好骗的,但丘文殊还是相信自己刚才的批判,再不听宁琛的指挥,回忆着宁琛方才的方式瞄准了不远处小树杆上的虫洞,虽然力道不足,但一击即中。
宁琛慢半拍松开揽着丘文殊的手,嘴角虽然勾起,但看着有些勉强之意:“你就不能…学慢点儿?”
丘文殊弯腰去取箭,闻言吃惊地回视:“我,快吗?”
宁琛低头摸摸鼻子,无奈地问:“…丘兄,你有什么缺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