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凤虚凰 上(145)
此时他方才留意到唐潇的伤势,见他额头的伤口血液凝固,血痕划破面堂尚未擦拭,便递上准备丢弃的半湿的手帕:“拿去擦擦吧,再上点金疮药,我们今晚去玄真观歇宿,你可得把自己收拾体面点,别给我丢脸。”
唐潇双手接过手帕揣进怀里,解下背上的包袱说:“堡主的衣衫破了,换一件吧。”
唐辛夷换好衣服,撒娇让赵霁帮自己梳头,赵霁心虚烦恼,又有唐潇这个兵马俑在一旁瞵眈,一举一动犹如做贼,真是哑子漫尝黄檗苦,难将苦口对人言。
玄真观里秩序已恢复正常,商荣将那些急于恭维笼络自己的人群丢给师长们应付,回到厨房继续忙活。
“恭喜商少侠比武得胜,快来喝碗水解解渴。”
一个高挑窈窕的布衣女郎捧着一碗冰镇蜂蜜水走来,嗓音如新莺初啼,笑容比糖水还甜。
商荣接过碗,礼貌道谢:“谢谢蝉姐。”
这名叫蝉姐的少女是他们从山下雇来的厨娘,约莫二十来岁,生得梨花袅娜,雪貌孤凝,性情非常活泼爽利。来观里这几日干活得力,菜蔬酒水安排得齐齐整整,更有一个妙处,擅长做各种冷食,听说她家里筑有大冰窖,这几日带伙夫背了好些冰块上山,每天做出很多美味的冰镇酸梅汤、凉糕、冰粉,让观里人大饱口福。
只两点不好,她一个妇人家竟如男子般好酒好色,腰间常挂酒葫芦,一喝酒便喜与少年男子亲热,整天嬉笑不断,一同干活的山民背地里都骂她放荡淫、乱,这个说她是城里的妓女,那个说她是远村的寡妇,言人人殊,莫衷一是,都闹不清她的来历。
商荣自幼离群索居,少受世俗影响,不苛求女人三从四德,觉得蝉姐能言善道,笑不离口,便没有什么恶感,一直客客气气对待她。因他生得俊美出挑,蝉姐最爱找他搭话,偶尔会借玩笑之便搭肩捏脸,商荣想她不过在这里呆几天,没必要为小事闹出不快,便不计较她的愈礼之举,自己端正言行,对方也不好太过放肆。
有的苍蝇偏爱叮无缝的蛋,他这小君子的做派逗得蝉姐心痒难耐,逮着机会便来夹缠,这次商荣斗败唐家堡堡主,正好套近乎,她先巧言令色地给商荣戴了顶大大的高帽,问他:“那唐掌门使的兵器好生厉害,我们只当是天下无敌的玩意儿,怎么用火一烧就报废了呢?”
不止她,很多人心怀疑问,商荣记恨唐辛夷嚣张跋扈,存心揭他的短,把那“七杀夺魂”的弱点公诸于众。
“他的飞盘上镶了许多磁石,全靠磁性牵引飞行转动,磁石一遇高温磁性就会消失,所以着火后便失效了。”
听者啧啧赞叹,夸他心思灵巧,蝉姐拍着手,花枝乱颤道:“商少侠智勇双全,相貌也是一等一的俊美,要是能长大成人,不知有多少女人会为他着迷呢。”
一个村汉笑谑:“你说话太不吉利,什么叫要是能长大成人,这不是存心咒人家短命吗?”
另一个光棍拈酸吃醋:“这婆娘尽会揩商小哥的油,见了人家便眼放绿光,商小哥你得当心点,你旁边这只女妖精可是会吃人的。”
蝉姐立刻与那两个男人笑骂打闹,追着他们花蝴蝶般荡来荡去,伙房里正热闹,谢渊亭走来说:“蝉姐,又有贵客到,麻烦你准备些精致茶点,尽快送到大厅去。”
来人是诸天教掌堂薛莲,她代表蓝奉蝶前来观礼,送了很多珍贵的丹药做礼物。
宾主在厅上相谈甚欢,不一时蝉姐来送茶点,当她走到身畔,薛莲神色微凝,接着不着痕迹地深吸一口气,待她走后玩笑似的问陈抟:“多日不来,陈真人这里何时多了位捣药添香的仙娥?”
陈抟笑道:“薛掌堂误会了,她是我临时雇来的厨娘,本门人丁稀少,置办大型宴席,不雇人不行啊。”
薛莲莞尔应和,低下头,目光流转似有若思。
陈抟会意,不露声色地应酬其他宾客,准备等到无人时找她细问。
明日即是庆典,当晚门下弟子个个忙到半夜,赵霁安顿好宾客的食宿,回茅屋后只见乐果儿,知道商荣今晚睡在观里了,那边人多眼杂,去了也说不上悄悄话,不得不暂扣心事,等料理完公务再慢慢整顿手里的乱麻。
第65章 终极复仇之突袭
次日天清气朗,段化担心的阴雨并未到来,弟子们辛苦搭建的茅草棚因时制宜地起到了遮阴纳凉的作用,也算没白忙活。
这些高大的凉棚立在宽阔平岗上,远看像一朵朵大蘑菇,下面筵席已开,几百张方圆不一的酒桌前座无虚席。蝉姐办事确也牢靠,用不甚名贵的食材调制出色香味美的菜品,八冷盘、八热碟、四果四点,荤素搭配,甜咸对半,东西南北的口味都照顾到了。
上午的祝祭典礼过程繁琐,礼成后午时已过,人们饥肠辘辘,就盼着开饭,陈抟体恤群情,到了宴会场长话短说,三言两语解决祝词,招呼大家尽情享用。
江湖客们多是草莽粗人,见饭菜可口,酒水醇香,不由得豪兴大发,一边敞开肚皮吃喝,一边划拳掷骰,高谈阔论,会场上蜩螗沸羹,渐渐有些乌烟瘴气了。
赵霁遵照陈抟指示在唐辛夷所在的酒席作陪,他恪尽职守地招待客人,照顾朋友,却又身在曹营心在汉,不时朝商荣所在的酒席张望。那边是主席,陈抟、段化、薛莲、纪天久、广智大师等十人一桌,合围而食,场面很是欢愉。
商荣坐在陈抟右边,赵霁只看到他大半个侧影,这人到了热闹场合一发寡言少语,静静听长辈们说笑,安心做默默无闻的绿叶。赵霁猜他这会儿无聊得很,可自己数次投递火辣辣的视线,终不能引起他的注意,收到的唯一回应还是短暂的白眼。
在座的多算熟人,都喜他乖觉机灵,和蔼地陪他干了这杯。
陈抟指着商荣打趣:“你怎的只敬我们,不敬你师父?”
赵霁真想跪下给这善解人意的太师父磕个响头,堆笑道:“敬酒不能乱了辈分,徒孙正想向您讨一杯酒敬他呢。”
薛莲闻声拎起酒壶为他掺酒,赵霁高举酒杯毕恭毕敬向商荣哈腰相请:“师父,弟子蒙您护持已愈三载,再造之恩,没齿难忘,今后愿终生随护,冬温夏清,晓夕承奉。”
纪天久大笑:“看这孩子多孝顺,商贤侄你这么年轻就收到一个好徒弟,真是羡煞我们这些老人家了。”
商荣应景一笑,举杯向赵霁还了一礼,二人一齐仰头干杯,他的眼睛始终不曾直视对方,神色恝然,耳根子却充作叛徒,看看泛红了。
别人只当他腼腆,独上官遥恶意揶揄:“商贤弟,你为何羞答答的不敢看你徒弟,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在喝交杯酒呢。”
商荣大怒,眼里迸出剑光,纪天久急忙喝斥孽徒:“开玩笑也得分场合,老大不小的人了怎的还疯疯癫癫?”
上官遥嬉笑如故,俨然胜利者,尽享眼前乐,不管身后名。
他越得意,商荣越不能失态,淡定地对赵霁说:“你去陪客人吧,别让人家笑话我们不懂待客之道。”
大方得体的行止深得长辈赞赏,陈抟亲自为他夹了一箸菜,讲了个笑话收拾尴尬,气氛重归和谐。
赵霁回座,立马被唐辛夷拉住。
“你去做什么了?”
知道他全程监视自己,醋意怕已烧得开锅,赵霁假做平常道:“我去给长辈们敬酒,师叔伯们都这么做,我也得跟着尽点孝心。”
“我看见你向商荣敬酒了。”
“哦,是太师父叫我敬的,商荣是我师父嘛,不能漏了他。”
“你都没给我敬过酒。”
唐辛夷嘴唇微微嘟起,美目低垂,秀眉微颦,露出持宠而娇的情态。
赵霁小时候听过不少妻妾争宠的逸事,虽与自己目前的情况性质有别,处境却大同小异,对付此种事堵而抑之 不如疏而导之,否则醋海翻波,他就是头号倒霉蛋,连忙顺着唐辛夷的心意行事,将他的酒杯注满,笑嘻嘻敬祝:“唐堡主在上,赵霁敬你一杯,祝君室有芝兰春自韵人如松柏岁常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