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凤虚凰 上(251)
他拿出钱袋,数了五钱碎银给赵霁,让买半斤龙眼干,剩下的赏给他吃点心,赵霁乐于替他跑腿,更为他难得的大方欣喜,立刻燕子抄水似的飞跑而去。
他走后苗素鬼影般闪出来,蹲在商荣身旁侧头问他:“荣哥哥,你想明白了吗?”
看她漫含得色,商荣知道自己到底落后一步,笑道:“基本的线索是理清了,可还有一个关节没打通。”
“什么啊?”
“陆子宸的声音是怎么传到那么远的地方去的。”
“哈哈哈,就知道你在烦这个,我带你去看样东西,跟我来。”
苗素拉着他的手跑到十丈外的小径上,找到一座半人高的石灯笼。这样的石灯笼在谷内随处可见,商荣这两天看到了不下二十个。
“这东西可不单纯是摆设,里面名堂大着呢,我刚来的那天瞧着奇怪,晚上缠着师父讲解,磨了好半天他才告诉我其中的秘密。”
听过苗素解说,商荣茅塞顿开,忍不住想当场试验石灯笼的效力,苗素赶忙阻拦:“不行不行,你现在试,清音阁里的人也会听见,那对狗男女知道阴谋败露,又会想出新的鬼点子抵赖了。还是等破案时当众示范,这事是师父亲口对我说的,绝错不了。”
商荣信得过她,但奇怪她这次为何不肯参与案件调查。
苗素笑得莫测高深:“有些事我还吃不准,你先帮我叫那两个人现了原形,我再去审问他们,这样才能搞清原委。”
她让商荣说出推论,与她想的对照一遍,双方思路基本吻合,可按计划行事。
商荣转回清音阁内面见长辈,陈抟、淳于安正在讨论案情,蓝奉蝶在一旁没听出个所以然,是以一直不吭声。
商荣在门外顺耳听得几句,已大致了解师父目前的想法。
陈抟赞同蓝奉蝶此前的判断,认为陆子宸不可能在片刻间跑到距落梅居两里远的树林里去,所以缺少作案时间。但他说他在林子里和贺兰雪追逐,按照这一证词看,案发时贺兰雪也不在现场,这么一来两个人都无罪,杀害宇文渊的又会是谁呢?
“师父,这两个人的话都不可信。”
商荣适时进门,亮堂的嗓音和表情让陈抟为之一振,这徒弟前不久才在神冶门的杀人案中大显身手,其过人的才智和敏锐的洞察力丝毫不比苗素逊色,此番想必也会有所作为。
“荣儿你可是想到了什么?快说来听听。”
商荣向师父和淳于安欠身行礼,唯独忽略掉蓝奉蝶。
“师父、淳于先生,你们觉得楼顶上那对男女真像他们表现的那样,是相互仇视的敌对关系吗?”
陈抟和淳于安交换过不解的目光,问商荣:“你觉得他们刚才的对立都是假装的?”
商荣笑了笑,他不懂男女私情,但对女人的狡猾感触颇深,当年玉英杀死香秀,故布疑阵将他一干人尽兴摆布,差一点就一劳永逸地埋葬了真相。从那以后他便长了教训,认为女人心海底针,说的话真真假假不可妄断,特别像贺兰雪这种聪明女人,说爱不定是爱,说恨未必是恨,万不能轻易被她的表象迷惑。
此外,陆子宸身上也有很多亟待发觉的疑点,这人和贺兰雪一样聪明,可聪明人造假往往过犹不及,遇上善于分析的细心人就会穿帮。
“淳于先生,尊师在世时可曾传授过你们一首名为《凤翔操》的琴曲?”
“是有这么一首曲子。”
“可否请阁下弹奏一遍?”
“可以。”
“请找一个偏远隐蔽的地方,勿让楼上人听见。”
淳于安依言将商荣领到庄园东南处一座石洞,架起七弦琴坐地演奏,他的琴艺和琵琶技艺同样出色,洋洋习习,挥洒自如。
商荣听到一半,猜疑渐渐成茧,能不能蜕变成确定事实,还得看赵霁买回的龙眼干是否立功。
他请求淳于安准许自己搜查贺兰雪的居室,淳于安亲自领他前往。
贺兰雪住在北面的兰台馆,是庄园内最华丽精致的所在,谷内的矮奴都是男性,除了日常扫除,平时不准入内。淳于安踢开馆内几重门锁,先在贺兰雪的闺房里翻箱倒箧,假如她和陆子宸关系非常,兴许会交换信物,手帕、汗巾、发簪等一切疑似男人用品的事物都得好好检查。
搜过两间屋子,商荣在一只箱笼里找到一匹淡紫色的绢纱,他眼前一亮,觉得这绢纱的颜色质地和前日陆子宸的槟榔荷包相似,抖开一看,端头果然缺了一截,剪去的尺寸刚好够做一只荷包。
“淳于先生,您来认认这匹布。”
他将绢纱交给淳于安,请其帮忙鉴别,淳于安拿在手中揉搓打量,认定这是正宗的南海鲛绡。
商荣又问:“这种东西外面使用的人多么?”
淳于安说:“鲛绡是世上最贵重的织物,寸物寸金还供不应求,连皇族都视为珍品,一般的老百姓见都没见过呢。师妹这匹不知是哪儿搜罗来的,她爱做衣服,每年耗费无数绫罗绸缎却舍不得用这匹鲛绡,可见有多爱惜了。”
商荣如愿找到证据,一面裹好鲛绡一面笑叹:“她自己舍不得用,却舍得送给她的情郎,只看这点就是个痴情女子。”
淳于安忙问缘故,商荣请他稍待,说等赵霁回来这一切便可真相大白。
赵霁的轻功已秀出班行,来回还不到一个时辰,买了龙眼干还买了商荣喜欢的杏仁酥和牛肉烧饼,见面便要献宝。
商荣没空吃零食,只拿了龙眼干步上清音阁顶楼。
贺兰雪和陆子宸被分别关押在第九层和第八层,陆子宸不会武功,享受了软禁待遇,不像贺兰雪戴着镣铐不能活动。
商荣推门进去时他正爬在窗边,见有人来赶忙缩回探出的脑袋,堆笑道:“商少侠,你们查出线索了吗?我什么时候能恢复自由啊?”
商荣安慰:“陆先生莫急,家师这半日都在和淳于先生商谈案情,相信快有眉目了。”,走近几步低声说,“我也相信你没有杀害宇文阁主,当时人人都听到你呼喊贺兰雪的声音,那树林离落梅居那么远,你不会轻功如何跑得过去。”
陆子宸大喜若悲:“有商少侠这种头脑清醒的人在,我还担心什么呢?只望你多替我向大师兄辩解,求他莫要错怪我。”
“好说好说。”
商荣和和气气请他坐下,让他再详细讲述一遍中午的情形,陆子宸心细,记性也好,说的话与此前的招供分毫不差,商荣耐心倾听,等他的精力完全集中到讲述上,便装作不经意的从怀里掏出那包龙眼干,礼节性地问他:“这是前日在城里买的荔枝干,先生尝尝。”
陆子宸心思不在吃上,摇手回绝,商荣便拈了一颗剥了壳丢进嘴里,吃到第三颗,陆子宸的视线不觉落到那些龙眼上,笑道:“商少侠,谁告诉你这是荔枝干的?”
越是紧要关头商荣的表现越放松,微微诧道:“干果店的老板说的呀,我只在古诗里听过这玩意儿,这还是第一次亲眼瞧见,图新鲜买来尝一尝,味道也还好。”
陆子宸便说他上当了。
“这哪儿是荔枝呀,分明是桂圆。”
“是吗?可那老板拍胸脯说是正宗岭南荔枝做的果干,我看他店面不小,生意做得有模有样,应该不会骗人吧。”
“哈哈哈,江宁太多这样鱼目混珠的奸商了,我小时候年年吃鲜荔枝,是真是假一眼就认得出来,这确确实实是桂圆而非荔枝啊。”
蛇头出洞,商荣冷不防挥刀:“陆先生是中原人士,儿时竟能年年吃到新鲜荔枝,莫非是皇亲国戚,享受当年杨贵妃的殊遇?”
陆子宸笑脸顿僵,赶紧补漏。
“哦,我小时候在岭南待过很长一段时间,是以能品尝当地土产。”
“原来如此,那么陆先生也会说岭南一带的方言咯?”
“这个……略通一二。”
商荣拿住把柄先不发作,陆子宸也已神色如常,应变力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