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凤虚凰 下(131)
郭荣应允,让她宣王继恩入内,蓝奉蝶取出子母蛊,放在桌上,咬破指尖滴血喂食蛊虫,对王继恩说:“你把这虫子捞起来放在手心里,看他咬不咬你。”
王继恩上去伸手捞起蚂蟥,摊在手心里左右翻滚,向商荣喜道:“商师兄,你看,这蚂蟥真不吸我的血。”
商荣仔细观察面露惊异,符皇后吩咐:“继恩,你快上去把蛊虫交给商荣,看是什么个情形。”
王继恩答应一声,快步上前,刚迈出两步便前后脚相绊,栽了个大跟头。
他慌忙爬起,面红耳赤向几位大人请罪:“奴才太紧张了,一不小心摔了一跤。”
他胆小懦弱的形象深入人心,陈抟商荣都不疑他,郭荣和蓝奉蝶也没想到会出内贼。
王继恩来到商荣跟前,柔声哄劝:“商师兄,这蛊虫很灵验,你就试试吧。”
他慢慢握住商荣的手腕,见他不反抗,便快速将蚂蟥丢到他手背上。
那虫子像热油,挨住商荣的皮肤便紧紧吸附,如饥似渴吮吸鲜血,眨眼成了紫红色,个头也胀大了一倍。
“启禀陛下,蚂蟥在吸商师兄的血!”
王继恩惊叫着让开,他呆过的位置立刻被其余人占领,郭荣瞪眼逼视那饱饮鲜血的虫子,镇定顿时土崩瓦解。
蓝奉蝶早有准备,还能保持平静,抬眼接住商荣燃烧的视线,那毒辣的恨意能溶解世界一切坚硬。
商荣一把按住手背上的蚂蟥,将它碾碎成鲜红的肉汁,抓起来扔向蓝奉蝶。
蓝奉蝶未曾闪避,雪白的脸染上斑斑血迹,心里也泛起一丝丝疼痛。
这孩子竟真是他的亲骨肉。
陈抟也不可思议地愣住,忽听符皇后在一旁称贺:“恭喜蓝教主认回自己的亲生子,往后还望你严加管教,勿再令他闯祸才好。”
郭荣的耐性已燃尽,阻止失态的唯一方法是尽快离开,看他发疯公牛似的横冲直撞而去,符皇后并不追赶,接着问蓝奉蝶作何打算。
蓝奉蝶稳静请求:“请您准许在下带这孩子出宫。”
符皇后点头:“很是,他是你的儿子,自然该跟你走。可他一心弑杀我朝国君,你能否保证能让他消除恶念,再不做危及我大周安全的举动?”
“这个还请皇后放心,在下自会处置。”
结果出现的一瞬蓝奉蝶已下定决心,今后不会让商荣伤害任何人,也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他。商怡敏作孽可恶,但这孩子是无辜的,不该再替上一辈承担罪责。
商荣的脑子已散成了碎渣,那些碎渣都迷了路,无法再拼回原来的模样。空气里充满嗡鸣,像一群逃难的蜻蜓,过了一会儿他才分辨出那是他急促的呼吸声。
一只柔软的手掌抓住了他的右肩,他恍惚扭头,顺着这只手看去,是那个刚刚成为他父亲的男人。
“我们走吧。”
认识以来,蓝奉蝶从未对他展露过如此温柔的神态语调,他的容貌完美无缺,任何赞誉都恰如其分,可商荣只觉得恶心。
“滚开!”
他打开蓝奉蝶手,激动得摔到了床下,麻药的效力还在持续,他像受伤的虫子挣扎爬行,尽可能远离引发厌恶的人事,痛苦演变成唾骂,源源不绝冲口而出。
“我没你这种爹,你是个不要脸的贱人,卑鄙无耻的骗子,你和郭荣害苦了我娘,我要杀了你们这对狗东西,为我娘报仇!”
故事的画卷一开始就落笔错误,之后修修补补的笔墨,无非是用更大的混沌掩盖瑕疵,最后成了难于挽救的残卷,该由谁来盖章收藏?
王继恩看了符皇后一眼,收到她眼神示意,上去抱住商荣,向陈抟恳求:“师父,商师兄受了大刺激,还是先让他静一静再说吧。”
陈抟早已为所有人心碎落泪,认为王继恩的建议不错,想劝商荣跟自己走,刚一靠近便激起商荣剧烈反抗,右手背被他生生咬出一个血印。他无奈退开,轻声劝说蓝奉蝶:“蓝教主,荣儿怕是一时接受不了,你就让他冷静一夜吧。”
蓝奉蝶心乱如丝,也需要时间思考对策,再次请求符皇后:“娘娘可否宽限一夜,在下明天再进宫来接人。”
符皇后莞尔:“照理皇宫深苑不能留宿外人,可这事情况特殊,哀家也不能不体恤人情,就做主破例一次吧。商荣今晚仍留在这松香院,请阁下明日尽早来接他出宫。”
一天的清静没能平复商荣的心伤,这离奇的身世仿佛带刺的绳索将他五花大绑,动一动手指都会伤得鲜血淋漓。
他越想越憎恨郭蓝等人,越恨他们就越觉得母亲可怜,那样出色的女子,本该得到世间最好的幸福,却被骗子玩弄,遭小人陷害,花样年华蹉跎在黑洞寒牢中,何其不幸。而蓝奉蝶,他就是个不知廉耻的下贱货,从身体到心灵都无比肮脏。
一想到自己有一半血统来自这个人,他就恨不得咬开血管放光与蓝奉蝶一脉相承的污血。
痛苦使人沉沦,不知不觉窗外天色暗了,上午符皇后离去,驻扎在松香院内的宫婢侍卫均已撤走,皇后另派了两名盯梢的前来监视,中午也曾给商荣送过一顿饭,不过到现在还原封未动,可怜的少年已彷徨到不知饥渴了。
自然光线一寸寸退到屋外,一个黑影来为室内的黑暗添砖加瓦。他的靠近唤醒商荣的防备意识,爬坐起来低吼:“是谁!”
“商师兄,是我。”
王继恩吹亮火折子,清秀的脸被光影拉扯变形,晃眼看像城隍庙里的小鬼。
商荣不知这是危险的征兆,急切地抓住他伸过来的手。
王继恩像捕捉猎物般紧紧握牢,所有演技都用来诠释诚恳,精准地抛出诱饵。
“师兄别怕,我是来救你的。”
第175章 身世迷雾之处刑
王继恩说他知道商荣不愿跟蓝奉蝶和陈抟走,觉得这样被人决定命运对商荣来说太不公平,是以冒险来带他出宫。
商荣感激之余又觉不妥,说:“你私自放我走,万一郭荣追查下来,岂不受连累?”
王继恩安慰:“我悄悄来的没人看见,就是外面那两个看守碍事,师兄你说该怎么办?”
商荣药性未除,手脚依然麻软,想了想说:“你躲在门后,我把他们引进来,然后你悄悄打昏他们。”
王继恩依言藏好,待那二人听到商荣呼喊进屋查看,突然从门后窜出,两掌击碎他们后脑勺。
商荣见看守倒地断气,冲王继恩惊怪:“你怎么把他们打死了?”
王继恩的表情比死人还惊恐,颤声说:“我太紧张了,一时没控制好力道。”
商荣转念想这两个侍卫是郭荣的走狗,死了也不可惜,招呼王继恩快走。
残阳已逝,靛蓝色的夜幕羁押了万丈红尘,宫苑内廊腰缦回,檐牙高啄,高低冥迷,不知西东,商荣像迷失在丛林中的蚂蚁,只能依靠王继恩带领前行。
二人躲躲藏藏,转琼楼,穿回廊,过石林,跃幽渠,来到一座花围柳牵的宫殿,殿门上高悬一匾额,商荣抬头见上面写着三个月光浸润的金箔大字“降阳院”。
王继恩推开殿门说:“这宫殿空置无人,师兄先进去躲一躲,待到夜深人静我再来接你。”
商荣不疑有诈,径直走入殿阁,殿内极为宽敞,深处漆黑阒静,他往前走了五六丈,一股血腥味钻透鼻腔,大惊回头,已没了王继恩的踪影。门外继而喧声扰攘,他紧赶几步奔出殿门,四周已被数百侍卫团团围困,一个校尉服色的军官举剑喝喊:“拿下刺客!”
几十个身强力壮的卫兵一拥而上,商荣体力不支,经过一场徒劳反抗被他们压制捆绑,殿内已点起灯火,他扭头远望,见室内血泊纵横,当中躺着五具宫女太监的尸体。
一名侍卫拖着一把血迹殷然的戒刀小跑出门,呈交那个军官。
“李都统,这是刺客使用的凶器。”
商荣尚未完全摆脱惶惑,几个侍卫簇拥一名宫女到场,那宫女指着商荣叫喊:“就是他潜入景阳宫意图行刺皇后娘娘,绑架奴婢带路,奴婢将其引到这降阳院,趁他不注意逃了出来,殿上那几名宫人都是他杀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