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凤虚凰 下(149)
走到距离公主府数十丈的街口,他看到一人背对街道立在墙边的大树下,仔细辨认是耶律贤。
商荣在萧家住了一个半月,起码与这书呆子见了二十面,彼此已算熟识,路遇后理当上前打招呼。
他步履无声,走到近处耶律贤仍未察觉,倒教商荣听到他的自言自语。
“燕燕表妹,你为什么总是取笑我,我真有那么无趣讨厌吗?我一直不敢对你说,其实我早在很久以前就爱上你了,你是我见过最清新可爱的女子,像草原上的羚羊,又像春天里的百灵鸟,我一想到你就高兴,一看到你心就飞到了天上。前些时候你偷偷跑去前线找姑父,我听到消息差点当场吓晕过去,此后无时无刻不在为你祈祷。我对菩萨说只要能让你平安回来,我情愿折寿五十年,假如你注定有此一劫,我宁肯替你去死。燕燕,你总笑我呆傻,哪里晓得我这份呆这份傻都是因你而起?你为什么不愿多看我一眼,不多和我说一句话呢?燕燕,我的亲亲表妹,你什么时候能明白我的心啊……”
耶律贤越说越动情,竟神魂颠倒地抱住树干,把那粗糙树皮幻想成温香软玉,脸帖在上面陶醉摩擦。
商荣忍不住噗嗤做笑,继而向那惊慌转身的人道歉。
“对不起,世子,在下适才恰好路过,见尊驾在此想上前打招呼,并非有意冒犯。”
心事暴露,耶律贤羞惭难当,急着向商荣作揖恳求:“商先生,我刚才头脑昏聩说了许多混账话,还望先生替我保密,千万别告诉萧家人。”
商荣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世子倾心思恋佳人,肺腑表白怎能说成混账话?以在下看来,阁下这番心思早为公主驸马察觉,何不当面向他二位提亲,请其成就好事?”
耶律贤木愣片刻,心像黄连炖蛇胆,面如菠菜调青汁,忧苦不尽道:“先生哪里知道我的烦恼啊,我身无一官半职,吃穿用度全靠皇上赏赐,就是个一无所有的白丁,怎配得上表妹金枝玉叶。姑妈和姑父就是知道我的心思,也不会招我为婿。”
他这确是大实话,商荣也是实在人,不做无用的安慰,只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问他是否准备回宫。
耶律贤点头:“我刚在姑妈家吃过晚饭出来,他们说先生今日告假外出,不知去了何处?”
商荣说:“我去大悲寺访友,可那位朋友失约了,我担心他遭遇不测,又不知如何寻找,现在只能干着急。”
耶律贤忙问他朋友多大年纪,听说是四十开外的中年人,不觉松了口气。
商荣猜到缘故,问:“世子是不是以为他和我同岁,担心他被‘大食妖’掳走了?”
耶律贤吃惊:“先生也听说大食妖的事了?”
商荣点头:“日前公主府里一户奴仆丢了儿子,怀疑是‘大食妖’抓去的,我就顺便打听了一下。”
耶律贤急忙握住他的右手抖动:“我差点忘记提醒先生,你平日外出务必小心,尤其是晚间最好别单独出门,那‘大食妖’专门劫持似你一般年纪的青少年,遇上了必死无疑。”
商荣忙说:“世子与我年纪相仿,单身夜行岂不危险?让在下送你回宫吧。”
耶律贤称谢后安慰:“先生不必担忧,那‘大食妖’不伤王公贵族,我以前也害怕,后来亲身遇上过一次……”
他欲言又止,被商荣反手抓住:“世子遇到过‘大食妖’?可否细说详情?”
耶律贤面有难色,犹豫一阵说:“这事我只对皇上说过,他警告我别对外人提起,先生肯保守秘密,我才敢告诉你。”
商荣承诺:“在下口风甚严,绝不再传六耳,请世子放心。”
耶律贤信得过他,便一五一十讲述当日经历,那是前年春天的傍晚,他随耶律?游猎回京,在近郊独自走迷了路,正在林间徘徊,树丛里飞出一个穿黑斗篷头戴青铜兽面的怪人,抓住他的后领将其拽下马背。他惊叫挣扎,口鼻被一块帕子捂住,一股异香钻入鼻孔,人瞬间失去意识。
醒来后躺在城墙根下,身上毫发未伤。他胆战心惊回到皇宫,耶律?正派人四处寻他,看他平安归来十分高兴,但听了他的经历又大发雷霆,直骂他胡说八道,扬言再敢散布谣言就砍他的脑袋。
他惧而缄口,沐浴更衣时近侍发现他脖子上有一条用朱砂画下的红线,他一回想,认定是那怪人干的,以为是诅咒,清洗干净后仍担惊受怕了好几个月,幸而再无异事发生。
后来他听到一些目击者的传闻,得知那日劫持他的就是神出鬼没的‘大食妖’,陆续又听说了几个和他遭遇相同的王族子弟,因而确定那妖怪只袭击贫民,若认出猎物是贵族出身就会将其放生。
商荣听说怪人在他颈项上画线,立时联想起莫松的换头术,进而向他打听韩江和楚飞白。耶律贤常在辽帝身边,与这二人接触频繁,当下细致描述了他们的体貌特征,商荣的脸宛如入冬的湖水飘起浮冰,彻底确定了敌人的身份。
第184章 王朝更迭之探查
月色暗红,像病人布满血丝的眼球,星辰黯淡无光,垂头丧气地眨着眼睛,夜晚由此显得阴沉昏暗,似乎随时会有不幸的事情发生。
商荣躲在一片高大的茉莉花丛后,身体如刺猬团缩,每根神经都绷得很紧,他正身处一座美丽的花园,这里山石叠翠,奇卉吐芳,曲廊亭台旁池水翻清波,朱栏画槛外碧树囤绿云,富贵清幽,景致非常。
谁能想到这座人间福地实是一个杀人魔窟?
这里即是耶律?赐给御医韩江的宅邸。
说来这已是商荣第六次潜入,半月前他经由耶律贤的描述证实迷惑辽帝的韩江和楚飞白就是当年神农堂的叛徒莫松、上官遥,此后便暗中对这二人展开调查。先是摸熟了韩府周边地况,接着夜入宅邸查探。
初次夜探他就发现两大疑点。
首先,韩府的后花园异常安静,盛夏夜竟听不到虫鸣鸟叫,也亏得商荣细心,及时注意到这反常现象,仔细观察发现后花园里栽种的草木大多形态奇异,香气古怪,都是罕见的毒花毒草,想是用以炼制毒药的原料。
上官遥精通毒术,这大概是他的爱好。
另一桩异像来自宅中的人工湖,湖面足有两三亩宽阔,湖水清可见底,然而池中既没有芙蕖藻类,也看不到鱼虾水族,稍一走进就恶臭扑鼻,那臭味像放久了的死尸混入带酸味的腐蚀液,若饱腹的情况下闻到势必作呕。
当夜他不熟路径,未敢冒然深入,大致观测了府中地形便悄悄撤离。
隔了几天遇上阴雨连绵的恶劣天气,他趁机再入敌营,有了上一回经验,这此探查深入内宅,正好看到四名仆役挑着一只五尺高的大桶走向人工湖,将桶里的水倾入湖水,看分量至少有一二百斤。
商荣直觉这水有古怪,跟踪那些仆役来到一座小跨院。这跨院与别处相比简陋荒芜,湖水的臭味在这里格外浓重。
挑桶的仆役们刚进院子,另有两人挑着一只臌胀的麻布口袋走来,入院后将袋子扔在屋檐下,招呼屋里的同伴:“这儿还有一个,赶快处理了吧。”
屋里人很不高兴:“不是说今天的都弄完了吗,怎么又多出一个。”
屋外人说:“大哥说这个不合适,养着费事所以提前弄死了,你们快拖进去溶了,免得放烂了招蛆。”
屋里人躲懒不过,敷衍道:“先搁那儿吧,等我们歇口气再弄。”
那两个人走后,屋里这些人开始叽叽咕咕抱怨。
一人说:“这人死得冤,抓来又不用,还不如放生,好歹也能积点德。”
另一人说:“大哥也不想吧,还不是为了上官遥,今天死的这个人肯定看到了什么,要是能放,大哥定会饶他一命。”
又一个想是新来的问其他人:“上官遥究竟得了什么怪病?怎么三天两头就要换血呀?”
最先说话那人答道:“听说他练了诸天教的邪功,从里到外都烂光了,脑袋以下的躯干已换过四五回,现在隔天必须换一次血,不然烂得更快。门外那个本来也是抓来给他换血的,因为血向对不上不能用,就被白白弄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