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凤虚凰 下(182)
在大庭广众下屈从胁迫,势必君威无存,他再懦弱也不能失却国君的体统,因此拿出搏命的架势与命运做赌。
赵霁见商荣费尽口舌都无效果,建议把耶律贤绑去周国做人质,威胁辽国退兵。
商荣当然不赞成这馊主意,可萧绰却先入为主地担心他会采纳同伙的意见,急中生怒,转身夺过侍卫手中的长剑刺向赵霁。
她剑术粗浅,赵霁伸出二指轻松夹住剑尖,不屑冷笑:“蛮婆子,你这点三脚猫功夫是奈何不了我的,再不听话,就把你一块儿抓走!”
商荣正要呵斥他,萧绰已然忿怒,扭头怨责道:“我到底还是看走了眼,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那郭荣与你有杀亲之仇都能成功收买你,我们还能指望你忠心辅佐吗?今天我和贤宁已被你逼上绝路,左右是个死,宁死也不能让敌国的奸计得逞!”
语罢朗声喝令身后的卫兵:“传令禁军封锁皇宫,全力缉拿周国刺客,绝不能让他们逃了!”
她知道商荣武功高强,若有心强掳帝后,旁人断断拦不住,被他劫出皇宫,政敌必会趁虚而入,她的父母姐妹都将难保。若死在宫里,还能留下殉国的英名,为家人求一道护身符。
商荣与她相处短暂,但个中情缘影响深刻,他视这女子为贵人,真心感激敬重她,被她悲愤瞵眈,心中挤满无奈与遗憾。上次耶律贤求婚时他就看出来了,萧绰以家族利益为第一,绝非沉湎私情的小女人,而是深明大义的巾帼豪杰,此刻定会坚守皇后的职责,比耶律贤还难说服。
经过此事,战争势不可免,眼前的对峙皆是徒劳。
他恨不得马上抽自己几巴掌,咬了咬牙,拱手向夫妇二人赔罪:“罪臣有负皇恩,不敢求恕,望皇上、娘娘善加保重,罪臣告退了。”
赵霁觉得他妥协得太早,正想接嘴,被商荣一把抓住左手腕,两道轻烟穿越人墙,“抓刺客!”的呼声还未传到远方,刺客已鸿飞冥冥。
赵霁跟着商荣出了皇城,开始质疑对他的做法,问他为什么不许自己把耶律贤夫妇拘做人质。
他不懂权谋,目光短浅,商荣而今也不贬低他了,耐心解释:“耶律贤的皇位来得侥幸,根基并不稳固,辽国宗室里多的是人想取而代之。我们前脚带他出皇宫,那些人后脚就会把他废掉,握着一个废帝有什么用?还会使局势更加混乱。”
赵霁听得在理,又说:“那你临走时吓唬吓唬他们也好呀,就说敢来犯边,我们就打得他们全军覆没,好歹杀杀他们的气焰。”
商荣苦笑,终于忍不住道出一句损话:“你这头脑永远别想做官,一到任就会被人玩死。辽帝和皇后之所以坚持兴战,是为了保住他们的权位,只有留在那个位置上他们和家人才能平安活着。我要是当众威胁,只会煽动仇恨,逼他们更坚决地发动战争,还不如诚心道歉,为将来的和谈留退路。”
“和谈?”
赵霁眨了眨眼,轻轻抓住他的胳膊。
“你要帮周国抗战?”
商荣喟然长叹:“解铃还需系铃人,这场战火是我挑起的,我既不能说服辽帝罢兵,只能以战止战。耶律贤出兵意在树立君威,巩固皇位,若能在交战之初击败辽军,打一场大胜仗,他自会知难而退。”
赵霁顿时惊喜:“你不找郭太师叔报仇了?”
商荣和颜看了看他,再拾歉意:“广德广济两位方丈为保苍生,不惜性命地教化我,我若不思悔改,还有何面目做人?大义之前,私怨算得了什么,我……我只担心我娘……”
那日他们在崂山脚下遇到蓝奉蝶,他用苗素给的飞翼日夜兼程赶了四天,总算在三月初五当天抵达目的地。见两个孩子安然无恙,向商荣问出的第一句话是:“你娘呢?她还平安吗?”
商荣赵霁去崂山的路上听到他与秦天的婚讯,知道是苗素的恶作剧,彼时见他千里迢迢从扶风赶来营救商怡敏,确是诚心补过,对他的怨恨消去不少。
蓝奉蝶听赵霁讲述巨峰上的经历,也对商荣知错改错的转变甚感欣慰,让其先去临潢府进谏,由他负责找寻商怡敏。
赵霁比谁都清楚商荣的处境,他的烦恼像无边无际的沙漠,似乎永远走不出去,自己能做的只是为他撑一把凉伞,递一壶凉水,令他在这艰辛漫长的旅程里多一点安慰。
“金莲花说商太师叔还有半年寿命,我们尽快解决两国争端,然后马上去找她。”
商荣温和点头,拍拍他的肩膀安定情绪,赵霁问他接下来是不是去边境见郭荣,他说:“我不想见那个人,你替我出面吧,也别告诉他我们在一块儿,我还像上次那样悄悄藏在背后给你出谋划策。”
这办法可行,两人立即动身折向辽国东南边境,刚出临潢府就收到周辽开战的消息。
郭荣生性果敢眼光敏锐,刺探得知辽军防务空虚,果断变被动为主动,亲自率军奇袭益津关,契丹守将终廷晖不敌请降。王师继续北上,先后攻克宁州、?州、瀛州,短短二十天连收三州十七县,一直打过瓦桥关,直逼幽州境内。
大好形势下郭荣改变原先以防御为主的策略,决定趁机夺取幽云十六州,收复这座北拒夷狄保卫华夏的天然屏障。
周军进驻瓦桥关的当天,商荣赵霁赶到这里,赵霁听说赵匡胤等禁军将领也随军作战,想通过这位结拜大哥与郭荣建立联系,商荣认为这主意不错,教了他一通说辞。
赵匡胤与赵霁缘分深厚,经年不见很是想念,这日在军中意外重逢,真个喜从天降,使劲在他肩上捶了两下,又张臂狠狠抱了一抱,直说:“六弟,你可想死大哥了。”
赵霁也拿他当亲哥哥,亲热地握着他的手交换思念之情,接着问候赵家众亲人,先问杜老夫人,再问大嫂,当问到赵京娘和赵德芳时,赵匡胤笑容顿僵,转眼化喜为悲,哀叹道:“你京娘姐姐她……她已经走啦。”
赵霁一时没回过神,还以为赵京娘受不了婆婆欺辱,离家出走了,忙道:“她去哪儿了?为什么走啊?”
对面的钢铁硬汉已热泪盈眶,挺拔的背脊似受到千钧压迫,微微岣嵝下去,一低头,泪珠坠地。
“京娘她……被人给害死了。”
第203章 王朝更迭之揭秘
好人不见得长寿,行善未必有好报,个中玄奥,凡人莫可猜度。
赵霁听过这说法,但不幸一旦降临到亲人身上,谁都难以接受,他立刻受赵匡胤情绪感染,悲促催问赵京娘的死因。
事情发生在去年秋天,赵京娘居住的新宋门里街别院夜间进了贼,清早送水的挑夫在门外久呼不应,见他家大门未锁便推门进去。入院一看吓一大跳,打杂的仆童浑身是血的死在院中,两个丫鬟横尸屋内,赵京娘赤身**倒在床上,脖子上系着一条汗巾,也已断气。
挑夫屁滚尿流出门呼救,邻里们纷纷跑来查看,随后到衙门报案。一些和赵京娘有往来的晓得她是殿前都点检赵大官人的外室,忙跑去赵家报讯。
赵匡胤赶到现场,开封府尹已派人过来勘查,说仆童丫鬟死于剑伤,而赵京娘是遭人强、奸后,被汗巾活活勒毙的。那凶手心狠手辣,不仅杀死大人,还将赵京娘五岁的幼子赵德芳蒙在被褥里捂死,没留一个活口。
赵匡胤既为京娘悲痛,又见德芳陈尸一旁,上去抱住大哭,伤心下搂住儿子用力摇晃,天可怜见,小孩并未死透,被他一阵颠簸摇醒,哇的一声哭起来。赵匡胤忙请大夫救治,当天将他抱回家中安置,可是赵德芳到了赵家哭闹得更厉害,直哭得小脸发青浑身发抖,死活不愿呆在那里。
吴夫人说小孩儿魂魄不全,赵德芳受惊过度,宜找个八字重的人代为照料。赵匡胤向阴阳先生问卜,占得他的好兄弟石守信适合做孩子的保护人,于是将德芳托给石家暂管。石守信将赵德芳交给妻子看护,夫妇俩勤加保护,悉心抚养,两三个月后孩子病情渐愈,但仍容易受惊,且绝口不提杀他的母亲凶手,问他只说不记得了,稍微追问几句孩子就怕得要犯病,大人们不敢强逼,倒盼他忘记这场事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