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凤虚凰 下(142)
王继恩也惊呆了,驱逐已久的无助情绪仿佛恶灵复归,狠狠吸榨他的精气。他对小师弟的疼爱绝大部分发自真心,也喜欢对方心目中那个完美无瑕的自己,然而这一切似乎已岌岌可危。
韩通如火烧身地来回疾走,想要收拾败露的罪行,就必须封住朴锐的嘴。
过了一会儿,王继恩按住慌乱,走到朴锐跟前俯下身小心翼翼哄道:“小师弟,你刚才什么都没听到对不对?听到了也不会告诉其他人,是吧?”
朴锐泪如泉涌,拧紧的眉心里全是幻灭,恰似误入妖魔洞府,只想尽快逃离魔窟。
目睹他的恐惧和厌恶,王继恩心如乱石崩塌,明白这孩子不会与他同流合污,往后他的嘴就是降妖符,随便动一动就能叫他魂飞魄散。
韩通先他一步看清形势,老天给了他们一死一生两条路,须以狠心做关牒方能绝处求生。
他老鹰捕兔似的抓起朴锐,对他说:“小师弟,事到如今我们也没有别的办法了,你家里人就交给我和王师弟了,有我们一天好日子就不会让他们受苦。”
看他拖着朴锐出门,王继恩已预感事件走向,恐慌麻痹了他的身体和意识,隔了十数息方才清醒,拔腿飞奔到朴锐的住处,进门的瞬间一幅惊悚画面恰好撞入眼帘。
韩通将朴锐架在身前,二人右手重叠,握住长剑,然后折臂操纵朴锐自刎,王继恩到来时朴锐颈间射出血箭,雾化后扑面飞向他。
红色主宰了一切事物,血腥掩盖了一切味道,王继恩呆呆跌退靠住门框,没骨烂肉般缓缓滑落。
韩通放倒朴锐,仔细摆出自然跌倒的形态,对王继恩说:“这孩子命不好,听见了不该听到的话,只能委屈他做你的替死鬼了。你小心看住门户,我出门准备些东西,明天才好糊弄他们。”
他搜出一些朴锐写就的文书,外出时关闭房门,屋内二人一个痴傻一个垂死,血泊静静扩大版图,灯火默然摆动,风依然熊咆龙吟地刮着,它已看惯三千世界的冤孽,不为眼前这点罪恶动容。
王继恩僵硬的身体忽然颤抖他看到朴锐的目光在晃动,强烈的求生欲像入秋后的萤火虫,挣扎着、哀求着,化作无声的呐喊冲击王继恩的思维。
他在求救,他想活下去,他想活下去,他想活下去……
王继恩下意识爬跪上前,指尖触到了流淌的鲜血,那失去温度的血液竟产生熔岩般的热度,烫得他反身躲避。
此刻的慈悲预示着明天的灭亡,良知的疯狂拷打下他仍选择了自保。
“对不起,对不起……”
泪水和血迹在脸上交错成浑浊的沟渠,他龟缩在屋角,双手揪扯发根,心脏一遍遍经受愧痛碾压,犹如被巨浪撕咬的船只。
朴锐的脸已呈青灰色,好似灵堂上烧尽的白蜡,失去光泽的眼球定定朝向见死不救的罪人,血泪控诉永无休止。
以推卸责任的方式逃避罪过是人之本能,王继恩很快这么做了,他坚定不移地笃信所有悲剧都是商荣和赵霁造成的,若非他们苦苦相逼,他怎会生恶念为恶行?怎会使无辜的小师弟丧命?
都是他们的错,这两个人就不该在我的人生中出现,他们害了我又害死小师弟,我绝不放过他们,绝不!
第180章 身世迷雾之勾结
下半夜韩通带回一份模仿朴锐笔迹伪造的遗书,书中以朴锐的口吻陈述自己受不灭宗胁迫,在东马棚对商荣下毒,怕通不过明天的审问,畏罪自杀。
王继恩看后毫无犹豫撕掉烧化,面对韩通的惊怒责问,也恼恨斥责:“这么明显的谎话怎么可能瞒得住人?师父和赵霁不像你这么蠢,欲盖弥彰反而会引发他们的怀疑。”
韩通急道:“那你说该怎么办?总得找个理由对付吧。”
王继恩已恢复冷静,看看朴锐凉透的尸体说:“只能伪装成不灭宗的人干的,这样可以不必说明原因,把小师弟的死推给他们就行了。”
办法不错,能不能成功取决于现场逼真度,要想凭空制造一个凶手可不是易事。
这时门外有人应声:“想法不错,但就凭你们能办到吗?”
王继恩认得这声音,忙开门迎接,韩通见一个高大的黑衣蒙面人走进来,警惕地拔剑相指。
王继恩拦住:“他是不灭宗的苍狼。”
他与不灭宗勾结后,负责与他接头的正是此人。上次王继恩瞒报小公主的消息,苍狼问罪时将其打伤,王继恩十分怨恨,但此时恭敬相待,因为这人似乎是来施援的。
苍狼略略查看屋内情况,笑道:“打斗现场不是那么好伪造的,要骗过陈抟那种老江湖,只能真刀真枪地干一架,再多拉几个死人做掩护。”
王继恩忙说:“多谢尊使现身指点,可否就请阁下配合我们做这场戏?”
苍狼反问:“你先告诉我,你是真的想杀赵霁和商荣吗?”
王继恩眼前一亮,含恨道:“这二人与我不共戴天,我不止想杀他们,还要让他们死得苦不堪言!”
苍狼点头:“这也是我的心愿,你我目的相同,所以我才来帮助你。大理寺那边我已替你摆平了,那李狱判不敢再出头。至于这里,还得精心布置一番”
他上前捡起朴锐手中的长剑,猝然转身刺向王继恩,去势甚疾,毫不留情。
王继恩跪地仰身避过剑锋,韩通挥剑来救,架住苍狼的第二剑。苍狼挺剑抢攻,招式辛辣诡异,尽往要害招呼。
韩通怒道:“你才说要帮我们,为何又使杀手!?”
苍狼冷笑不答,王继恩解释:“他现在就是在帮我们,不作出殊死搏斗的样子如何能蒙混过关?”
抓起一把椅子砸向苍狼。
苍狼避开攻击继续攻击二人,剑势沉猛如移山撼岳,看来更像刀法。韩通抵敌不过,十几个回合后被他一剑贯穿左肩,惨叫一声又被他踢出数丈砸碎一堆箱笼倒落在朴锐身旁。
王继恩捡起他的佩剑迎战,激烈的打斗声引来家里的仆人,连同丫鬟、仆妇、小厮、厨子、马夫、花匠在内的八个人战战兢兢来到院子里,正看见王继恩被苍狼踢得破窗而出,落地后打了好几个滚,嘴角鼻孔不住滴血。
女人们尖叫逃跑,男人们不过愣了愣神,屋内飞出一片寒星,除花匠在外的人都被钉成了刺猬。
苍狼狂笑出门,走到王继恩跟前抬腿踩住他的背心,举剑欲刺。
韩通刚挣扎到门边,见状急忙拆下门板投掷。苍狼反手射出袖箭,击碎门板后射中韩通右臂。王继恩趁机翻身一剑刺出,刚好划伤他的左腰,苍狼假装伤重,捂住伤口跃墙而去。
幸存的花匠面无人色瘫在地上,他的反应说明这出戏演得非常成功,王继恩暗中欣喜,转身几步扶起跪倒的韩通,这人的脸也变成了青色,捂住右臂痛哼:“暗器上有毒。”
王继恩查看他拔、出、来的袖箭,判断是不灭宗的“朝生暮死”。
“不要紧,诸天教的人会解这种毒,我这就送你过去求医。”
他搀住韩通往外走,见丫鬟和仆妇躲在月洞门后哭泣,吩咐:“韩师兄中毒了,我要带他去找大夫。你们快去慕容延钊大人家通知陈抟道长,就说家里来了刺客,杀死了小师弟,打伤我和韩师兄,请他快来相救。”
他带韩通来到诸天教据点,留他在那边疗毒,之后原路返回。
回到韩通家,辰时已过,天色大亮,不光陈抟在,赵霁也来了。
王继恩见幸存的下人们都在场,估计陈抟已盘问过事发时的经过,走到陈抟跟前跪下悔罪。
“对不起师父,徒儿无能,没能保住小师弟性命。”
他没表露过多悲痛,表情里麻木占多数,这种懵然是大变故下人的正常反应,比浮夸的演技更具欺骗性。
陈抟在收敛朴锐遗体时伤心落泪,这会儿左眼还通红浮肿,问明韩通的情况后,查问起那刺客的来历和目的。
王继恩说:“那人击伤韩师兄的暗器上涂了不灭宗的‘朝生暮死’,徒儿推测他是不灭宗的人,也不知道他为何要袭击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