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漆从前也冷,但烟毒之后失去部分记忆,骨子里的冷性又深厚了数倍。
也因没有记忆绊脚,他管控霜刃阁也好,长洛制衡和前线杀敌也罢,握刀时总是毫不犹豫,带着股不顾一切的锋利。
他说得也没错,高骊不知怎么形容心里的感受,只能握住他冰凉的手,捉在手里搓搓捂热。
两人转而谈起其他的事,夜色深时,谢漆抽出手拍拍身边的位置,高骊侧躺下,谢漆有一搭没一搭地摸他的卷发,指尖逡巡到高骊额角未淡的伤疤时,还没怎地,高骊就不小心从床沿掉了下去。
谢漆看着摔在地上的高骊,笑得按住腿:“陛下太、太大只了。”
“是床太小!”高骊甩甩挡住眼睛的卷发,气呼呼地起来去搬桌拼床,收拾了好一通,里衣也脱了,打着赤膊挤上去,把谢漆的脸按在他那横贯着几道疤的胸肌前。
谢漆喉结滚了又滚,默默在心里诵读大悲咒。
*
两天后,云都的鹰穿过雨幕辛苦地飞了回来,信报上谈,云都的太子应召,准备在七月十五动身,运着军备赶到前线去补给和振奋军心,后方留给辅政大臣,以及年仅十七的三皇子。
谢漆立即把消息传去给唐维,晋军的主事们火速召开了会议。
下了半个月的大雨转成了阴天小雨,天时的优势逐渐淡化,晋军很快充斥着开战的氛围,但这些都是谢漆难以参与的了。
他正在试着艰难的下地走路,他把自己的身体想得太好,事实是自中了烟毒以来,身体的愈合速度再不能和少年时的相比,如今前线用药紧急,他两腿的骨头断得厉害,只能偶尔弃用轮椅,撑着拐杖试试走路。
他在医馆冷汗潺潺地复建,晋军亦和他一样,艰难地一步一步迈出去,阻挡又开始奋力推进的云军。
七月二十日,第一架晋国的大型破军炮火速从长洛运了过来,它出于霜刃阁的匠师和许开仁之手,经过了不计的生死,北境三千里,百匠不眠夜,在晋云持续战了将近十个月后,晋国终于在军备上逼近云军。
谢漆没有亲眼见到那架新器械,但逐渐在医馆里听到外界传来沉闷的轰隆声,犹如低鸣龙吟。
北境青琉矿到长洛、长洛破军炮到东境的两条运输线快速高效运转,高骊和唐维来医馆的次数渐少,苍鹰和影奴也在外少回,谢漆不觉得孤独,透过狭小的窗,知道东边有盛大的反击。
神医倒是常来看他,白天城里士兵全出去了,远程攻击减少了晋军的损伤,他老人家终于能喘两口气。
这天八月,神医兴冲冲地拎着午饭来和他一块吃,食盒一打开,里头药膳的浓苦气味差点把谢漆送走。
谢漆捂住鼻子,险些要背过去:“神医,您这又是研制了什么新武器?”
“你小子也太失礼了!”神医隆重介绍他的新研究,这都不是十全大补汤了,是百全巨补粥。
谢漆撑着拐过来,小心翼翼地看了眼那碗粥的卖相,只能苦笑着给神医抱个拳。
“倒也不必给我拜早年。”神医拍拍他脑袋,“来吧,为了你的早日康复,仰起脑袋咕咚咕咚一吃,诶它就过去了。”
“您也不用像哄小孩似的。”
神医笑起来,对着面瘫的谢漆一顿摸头攻击。
谢漆无奈地端起那碗药粥,神医在一旁碎碎念,很像方师父。
“天天轰隆隆的,我竟然也习惯了。”神医年近花甲胃口还是很好,听着远处的轰炸声下饭,“听医馆的伤兵们说,我们这仗没准能赢,双水城、雍城这些都能收回来哦,真是了不起,我起初还以为输定了,棺材本都做好没了的准备,这下好,我可能真要像菜头说的长命百岁喽。”
谢漆因为药粥拧起的眉心松泛了些:“战后,您好好颐养天年,少操劳些。”
神医咂咂嘴:“以后太平了,我还是想继续把烟草和烟毒这东西研究透。虽说有你这个模范样本,但还是研究得不够,万一将来烟草禁不掉,我留下的东西可就有用处了。”
谢漆肃然起敬。
窗外忽然飞来老鹰,急速冲到了饭桌上,把神医吓得“哇呀呀呀”起来。
谢漆解下鹰爪的信报,刚看一眼就神情一变:“云皇……已死。”
神医正捡掉在桌上的米粒:“被炮火炸升天了?”
“不。是死于您刚才想研究的烟毒。”
神医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扒拉着米粒接话:“哇这死法……那还不如炮火升天。”
第184章 二更
这天天刚黑,高骊就急匆匆来了医馆,脸上盖着谢漆给他设计的易容,眼睛也用药水改变了颜色,以便他在唐维周遭用其他的身份行动。
谢漆肩上站着鹰,正在和影奴议事,高骊顶着一张易容的脸轻车熟路地推门进来时,令那来汇报的影奴十分警惕。
“不用紧张,这是我的人。”谢漆比个手势让高骊自己坐板凳,让影奴继续说话。
高骊听话地搬了个小板凳坐下,高大的身形导致坐下缩成一团还是倍有压迫感。
影奴觉得这人体格看起来很像皇帝陛下,脑子一下子想歪了,以为这人是阁主思君整出来的替身,说话便磕巴了些,火速汇报完情报立马跳出窗口溜了。
谢漆何等人精,看自家属下这个反应立即猜到人家在想什么,放了鹰掩了窗,看向板凳上的高骊:“你坏我声名了。”
高骊面露疑惑:“啊?”
谢漆拄着柺要走去床上,高骊立即走来搀他,送到床沿就上手抱住,刚要开口就被谢漆截住:“你先把易容洗了。”
不然由着高骊顶着这张易容脸这亲那亲的,太像他真的在搞什么别恋了。
高骊没意识到,还是先火急火燎地在他朱砂痣上亲了一阵,**意味并不重,更多的是一种激动。
谢漆揉揉被亲麻的侧脸,趁着他洗易容时谈起今天各路集齐的消息:“云皇确认已死,确切死期也许不是今天,他们的太子是在十三天前抵达前线的,一进军中就持总帅的兵符。但李无棠的死讯还未确认,不排除当初他运气好,才能撑到现在。”
高骊仰起洗去了易容的帅脸,水珠从眉眼滑到下颌去,活像打湿了的浓墨画,前后对比猝不及防地让谢漆感受到了视觉上的滋养。
“终于把人熬走了,好!我军会继续和云军抗衡,尽快耗废他们的军备和民心,现在问题是他们后方国都的那个三皇子又是什么情况?就拿吴攸的麻烦程度当度量好了,那三皇子难不难对付?”
谢漆安静地瞧了他一会才出声:“以云都影奴传来的信报丈量,那位三皇子不至于到吴攸的地步,大约集合了高瑱和高沅性格上的优势吧,但手里可用的人力肯定比不过吴梁韩那种量级。”
眼下罗师父在云都潜伏,高琪和罗海一早被云国人挟持去了云国,他们也持续了长达十个月的渗透,高琪和那三皇子往来比和太子密切,如今三皇子当政,高琪能深入的地方更多了。
霜刃阁正在源源不断地把情报传递出来,是否再发动一次玉石俱焚的刺杀,血洗云国宫城的皇室和重臣,罗师父还要谢漆他们联合观大局定夺。
谢漆将局势讲明:“陛下,假如云国太子或三皇子弃战,反过来向晋国求和,你会同意吗?”
高骊把脸埋进毛巾里擦去水珠,睁开他那双雨后纯澈的冰蓝色眼睛:“同意是一回事,但血债血偿是另外一回事。云国军备在短短二十来年里就攒到了这程度,要是晋国不乘胜压制他们,以后他们再韬光养晦反过来坑蒙拐骗,那还得了?”
“云国剩下的高层如果不蠢,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降亦死战亦死的话,这场各自赌上国运的战事就还会旷日持久地打下去,虽然最后能赢的一定是我们。”
高骊在谢漆的尾音里蹲在地上陷入思考,谢漆等他一会,越看越想笑,拍拍身侧邀请他过来坐:“我的陛下,你想事的时候都习惯蹲成一头熊的姿态吗?”
高骊回过神,听了他的话笑了,蹲着举起双手比划:“谢小大人,你见过熊吗就说我像?你看啊,熊是这样的,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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