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诚实。”顾神枢满意地说:“当年你被胁迫做出此事,后来在顾神枢的反击中身负重伤,这些年纵然熬了下来,也不好受吧。”
“身体再痛苦,也抵不过道心上一日日的煎熬。”百里栝长叹一声,遥遥望向阵外的儿子,“七郎,父亲犯下重错,早猜到会有这一日,你不必为我报仇。从今往后,百里家就交给你了,你要记住父亲的教训……”
百里栝说话间,毫无血色的唇角溢出一股一股的血水。
百里少主见之心头一紧,隔着法阵急急喊道:“父亲!”
百里栝艰难地抬手抹去嘴角血迹,如释重负,神情轻松。
“二十年前,我为了赶去见你母亲最后一面做了错事,许是天意,我最终还是没能赶上,如今你长大了,我也终于可以去赎罪了……”
百里栝冲儿子笑了笑,双眸忽然一阖,直挺挺倒在地上。
顾建南一骨碌爬过去探他的鼻息,而后愣愣坐在原地。
“没,没气了……”
众人见状俱是沉默,没说出嘲讽的话。百里家主病了这么多年,身体本就极虚弱,这次若不是为了他的儿子,也不会上浮空城,在浮生镜熬了这么久,恐怕都在撑着最后一口气,就是为了想在合眼前见到他儿子。
百里少主顿时红了眼,缓缓跪在地上,重重磕下三个头。
人死如灯灭,百里家主的罪过也一笔勾销了,觉非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号,便站了起来。
顾神枢见觉非如此自觉地站出来,眼里多了几分兴趣,笑道:“小灼然,你的仇人要来了。”
众人齐齐看向云灼然。
云灼然已中猜到了真相,“构陷云沛然的人,是他。”
云沛然修炼的修罗道残卷出自天擎宗,他曾经在天擎宗黑暗无光的佛塔被关了那么长的时间,他会天擎宗的金光咒,反之,天擎宗的首座大弟子觉非也或多或少会对云沛然有些了解,比如他的道法、他的习惯。
当年当众人赶到封魔井时见到的云沛然的背影与他留下的痕迹,无疑是这位天擎宗首座大弟子的手笔,这已谈不上是不是被逼迫了,因为这已是最后的收尾工作,当时大局已定,觉非若不愿意,谁又能逼迫他?
觉非的眼底总有几分悲悯,他会在万兽林中凶兽出现时豁出去性命去救那些他认得的以及不认得的年轻修士,这一点曾经让云灼然甚是钦佩,然而这样一个人也会陷害云沛然,参与到杀死顾神枢的计划当中。
云灼然笑容嘲讽,感慨道:“觉非法师真是叫人意外。”
觉非回以一笑,“少岛主过奖。”
他到此刻面上仍是从容悲悯的,似乎并不觉得自己错了。
云灼然面上笑容尽褪,略显苍白的脸色无比冰冷。心魔紧紧握住了他的手,试图让掌心的一缕温度温暖云灼然,“哥哥,别跟这种表里不一的小人计较,你越气他就越得意!”
这浮空城里的所有人,桐叶是最了解觉非的人,觉非是他的大师兄,他知道觉非没有否认,便是默认了顾神枢和云灼然说的都是对的。
桐叶眼底一片迷惘,怔了半晌才找回自己沙哑的声音。
“师兄,你为何要这么做。”
觉非目光仍旧慈悲,笑应道:“我想让师弟放弃云沛然。”
第九十七章
觉非与血魔老祖师徒二人、顾建南以及百里栝都不一样,他是第一个承认之后还如此冷静的人。血魔老祖和崔慎师徒的恶流露于表面,体现在肆无忌惮的举止,是名副其实的魔头,顾建南的恶是贪婪、是胆小,生性便是如此,百里栝被他人连累,为活命而妥协,他是有过愧疚和忏悔的,唯独觉非,他对顾神枢之死无愧亦无恨。
觉非做这些的动机,真的只是为了让桐叶放弃云沛然?
云灼然只觉得荒谬。
桐叶也是满心不解,“师兄?”
阵中妖邪的血光映照在觉非略显苍白的脸上,他的双眸中依旧目光清正,没有愧疚,也没有愧恨,他的慈悲笑容中隐约泄露几分惋惜。
“二十年前,百里家主的道侣重伤,他不远千万里来到天擎宗向我求助,我们动身前往盛京,途径封魔井,碰巧遇上如今的顾家家主,不过寒暄的片刻便被卷进封魔井这场风波。”觉非回忆着,忽而失笑一声,“百里家主以大局为重,却反被拉下泥沼,险些将性命搭在封魔井,两位顾家家主一人重伤陨落,如今另一人被困在浮空城,沈家主与我也都一样被困在这里。”
顾建南因为百里栝的死心有戚戚,还愣愣坐在地上,听到觉非的话抬头看来,眼中满是惶恐,而沈复神色复杂,却是不敢面对任何人。
桐叶不死心道:“师兄可有隐情?”
觉非笑着摇头,“没有。”
云灼然与秦筝忽然反应过来什么,看着觉非的眼神越发复杂,秦筝面上的愤怒已然十分明显,他们都听出了天擎宗这对师兄弟对话的言下之意,不仅是陷害云沛然,连杀顾神枢,觉非也并非全是被他人逼迫的。
迎着秦筝的怒视,觉非脸上挂着坦然自若的微笑道:“传闻中,顾宗主是天道最虔诚的信徒,而在我眼中,顾宗主之所以会陨落,是因为他失去了天道的宠爱,这是天命。我答应姬宴和血魔老祖,不仅是为了救下盛京的几位家主,也是顺天而行。”
顾神枢笑问:“看来,你将杀顾神枢,当成一场修行?”
“我修炼至合体后期已快三百年,已是半步大乘,到了这个地步,足以让我看清自身命途,我也渐渐接受了我恐怕终其一生都无缘飞升的命运,可接受了,总归还是会不甘心。”觉非道:“当年我见顾宗主命中该有一劫,会选择顺势而为,是因为我认为,这也许是神佛赐予我改命的转机。”
顾神枢提醒,“可顾神枢陨落后,你的修为一直在掉。”
觉非道:“这便是天罚吧。”
看着他面上释然通透的笑容,桐叶脸上仍有几分期待。
“师兄可曾后悔过?”
“后悔?为何要悔?”觉非反倒觉得桐叶的问话很好笑,“世人万千,不是人人都会成为天道宠儿,而我不过是选择了成全顾宗主。既然成不了神佛,当神佛的磨刀石也不错。无论如何,总会比偏安一隅平庸的度过余生强。也或许是我骨子里便是这样要强,我不甘平庸,但这才是真正的我。”
秦筝瞪着他的眼神几乎冒火。
众人都无法理解觉非这个想法,都觉得他更像入了魔。
桐叶也道:“师兄,你心有魔障。”
觉非摇头轻笑,望着桐叶的眼神仍十分温和,“不,不是我,是你。桐叶师弟,为了云沛然你几乎生出心魔。你是天擎宗的骄傲,可在云沛然出现后,你被他死死压制,你的佛心动摇了。你本该专心修炼,早日成佛,而不是执着于追在云沛然身后跑。你既然无法自行放下,那师兄便助你……”
桐叶厉声打断,“这是我自己的事,师兄又何必如此!”
觉非顿了顿,只静静望着他。就像从前在天擎宗时一样,首座大师兄总会这么慈悲而温和地看着宗门里弟子们,只要他站在那里,天擎宗的弟子们就知道,无论出了什么事,只要有大师兄在,他们就都可以安心。
他是天擎宗弟子心中屹立不倒的泰山,是无可取代的温暖。
而桐叶望着他的眼神却变得陌生,“是我错了吗?”
觉非只温和地说:“桐叶师弟,你该放下云沛然了。你是佛子啊,你注定比师兄走得更远,这世间的所有人,都不该成为你的负累。”
桐叶失望摇头,“师兄,你错了。我也是人,我的修行之路若是一帆风顺,那便没有任何意义。”
觉非似懂非懂地思考了一下,双手合十轻笑一声。
“那便祝师弟早日成佛。”
桐叶欲言又止,“对天擎宗,师兄没有什么话要说吗?”
到了这时,觉非平静的面容上才终于露出几分苦涩,“有掌教和你在,天擎宗乱不了。只是新入门的那些孩子得交给师弟管教了,我刚刚教会他们金光咒第一重。明心堂说经时有几个孩子总爱偷懒睡觉,虽说资质不错,但师弟切勿因此就放任他们。还有,后山佛塔的阵法已松动不少,该找个时机修补一下。师弟去时,莫忘了看看佛塔下那片枫林,等到红叶落光的时候,就该去师父闭关的山洞看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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