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咬着最后一个字,却恰好落在最后一句歌词唱罢后沉重的鼓点上。
[La bestia selvaggia che sfonda la sua gabbia nel suo petto, inghiottendoti nella sua pancia]
(自我胸膛中冲破牢笼的野兽,将你吞吃入腹。)
彬彬有礼的、绅士般的发言同这句沙哑嘶吼着唱出的歌词彼此交叠。
像是两张虚假的皮互相拉扯,缝隙之中,猩红的兽瞳向外窥视。
鼓声震鸣。
男人发梢的水离开水面后被吹至微温,此时终于不堪重负地随重力向下落去。
晶莹的水珠反射两人的脸,又将所有景象切分成破碎的色块,正砸在少年心脏之上的血肉皮肤。
他因温泉不断升高的体温骤然接触水珠,凉意瞬散,激起一阵从心脏涌至百骸的颤栗。
松田伊夏轻笑起来,他更为放松地靠在池边,手臂搭在台沿,然后伸手将碎发全数理至额后。
彻底露出恣意锋利的眉眼。
指尖一疼。
安室透垂眸看去,少年张嘴挟着他抵在唇上的指尖,仰头露出一个恣意挑衅的笑来。
犬牙牙尖小巧而锋利。
温热湿软撩过指腹,中间是粗糙而微刺的触感。
转瞬即逝。
松田伊夏张扬地笑起来,开口间能窥见猩红舌面,上面金属的钉饰刺眼:“我说过吧,会有点痛的。”
男人喉结缓慢地、不动声色地滚动。
“……伊夏哥哥——!”
属于小孩稚嫩的声音从外面传来,终于逃脱那对手帕交的江户川柯南近乎破音:“你们还没有泡好——?!”
都多久了,都多久了!!
“那个阿姨说即使是成年人在这种水温的池子里泡多了也不好。”他深吸一口气,再次补充,“伊夏哥哥,我想去外面买饮料喝,陪我去嘛——”
安室透朝着声源处看去。
穿浴衣的小男孩在门口垫脚,使劲往这边伸头看来。
他似乎刚从其他地方跑来,满额都是汗水,眉眼尽是焦灼之色。
对上他的视线,江户川柯南没忍住用力瞪视一眼,原本就圆的脸庞因为咬牙的动作又圆一圈。
金发男人放开搭在池边的手。
好吧,占有欲很强的小孩,这种只会让人无奈一笑的幼稚情感的确是孩子的特权。
如果江户川柯南能听见他心里在想什么,一定会再次跳脚,然后把当时在波罗咖啡厅里在心中反驳园子的话再同他说一遍。
这不是什么占有欲,是必要的措施!
试问一下,再正常的人看见自己的朋友正在和恐怖组织的成员交往,都会急得团团转吧?
如果说是对小兰有占有欲……他倒是也不否认。但是对松田伊夏,他真的是一种纯粹的看人往火坑里跳的痛苦。
从门口探头,看见身形高大的黑皮男人将自己好友堵在池边的时候,江户川柯南就懵了。
这是在干什么——!
脑内突然出现了无数过往的案件卷宗,还有那些调查过程中离谱的所见所闻。
万一波本有什么变态嗜血的爱好呢,万一他把人带回组织然后直接小黑屋一条龙服务呢……
眼前一黑,完全是物理意义上的眼前一黑。
更重要的是,按照对好友的了解……
江户川柯南更担心波本被松田伊夏这家伙玩弄啊!说不定到时候兴趣没了先一个拍拍手走人的是伊夏。
糟糕,之前完全未曾设想过的可能性。
男孩对这个刚出现没多久的组织成员并不算很了解,只知道对方是能力极为优秀的情报成员,也没有真正见识过他彻底褪去伪装时的样子。
于是他一顿,在这个剧情代入了一个和自己打过很多次交道的人——琴酒。
如果是琴酒被人主动勾搭撩拨,在一起后不久那个人就失去兴趣拍拍手踹掉他走人了,琴酒会是什么反应?
一瞬间,脑内浮现出银色长发的男人带着嗜血残酷的冷笑,举起手枪的模样。
江户川柯南:“……”
会死啊,绝对会死啊。不对,这种情况下连直接被一枪杀死甚至都是好事。
更大可能是会被活着抓走慢慢折磨吧。
男孩心脏都快从胸腔里跳出去了,他看着不远处温泉里的两人,恨不得立刻把松田伊夏打包送上出国的飞机,让他彻底和所有组织人士划清界限。
可惜,即使江户川柯南目光如有实质,他的好友也没能悟出其中饱含的担心和期盼。
松田伊夏慢条斯理地从池子里起来:“的确泡得够久了。”
他被热气蒸得四肢发软,在彻底站起那刻往前栽去,被一双手利落扶住。
触手细腻柔滑。
站稳,少年伸手将对方一缕湿发别至而后:“安室侦探,那我拭目以待。”
轻柔,挑衅,像是含着一柄薄刃。
松田伊夏围上浴巾,先一步向更衣室走去。
第21章
雨水自苍穹坠落。
长街上雨伞林立。日本“気遣い”*的社会规则潜移默化地将明艳色彩抹去, 俯瞰,只有黑白灰。
人群攘来熙往,头顶铺开深色伞面。
如同一场溪水般流动的、巨大的葬礼。
天台之上能瞭望到远处的商业街。事故过后短短两天便重新开业, 霓虹灯光映亮夜幕,也让雨水无处遁形。
自光中落下, 像成千上万根银针。
米花町杯户购物广场中央,未修缮完毕的摩天轮熄着灯, 底座堆满了惨淡的白菊。
叶瓣寥落。
少年抱膝而坐。
他将脸部埋在围起的手臂之间,雨水砸向天台平坦的混凝土地面, 水汽氤氲。
血脉鼓动, 不知名的东西像是在血肉骨骼中穿梭。
一个奇闻怪谈中才会出现的世界在他身旁驻足,投以注视, 并轻轻撕破帷幕。
向他显露出——真实。
于是磅礴而汹涌的黑红色彩自身体深处腾出, 他像一只突然被投入黑暗森林的雪白兔子, 颤颤巍巍滚做一个毛团, 四周阴影下亮起数只幽深的兽瞳。
第一匹狼终于按耐不住, 打磨爪牙扑来,在獠牙撕裂兔子脖颈那刻骤然被撕裂贯穿,倒在血泊当中。
巨响在脑内中炸开。
那兔子的身体里, 才是真正的野兽。
从未见过的、扭曲的怪物从四面八方涌来, 在逼近那刻被从他身体中伸展而出的东西撕成碎片。
少年面容惊惧,惶恐地去拉拽自己新生的‘骨骼’, 手心霎时间血肉模糊。
脚步声自前方而来。
高挑的男人站在不远处, 白发被雨水淋湿。
“看来那些东西都是为你来的?有意思, 你到底是什么。”他勾起眼罩。
少年自湛蓝的眼眸中看见了自己。
苍白、近乎病态的消瘦, 两天未摄入任何食水让他面容上笼罩着一层消之不去的恹色。
但嫣红的纹路却自眼下生出,在他皮肤之上蔓延, 如血初生。
扭曲着将他层层包裹的黑红气体中,忽得浮现出一道似人的身影。
再熟悉不过的……幻觉。
那人自后方将他环抱,相贴处唯有冰冷。一模一样的黑色卷发交叠,犹如血脉相连。
“松田伊夏。”他在耳边低声说。
“我[——]你。”
呼吸骤然卡死在喉间,窒息感如潮水包裹全身。
——*松田伊夏倏地惊醒。
窗外电闪雷鸣,倾盆大雨合着他急速跳动的心脏,擂动不息。
黑卷发的男人立于窗下,一道闪电照亮他已经接近半透明的脸,严肃到近乎冷硬的神情在空气里消散。
少年坐起来,轻咳两声,伸手揉了揉自己不太舒服的脖颈。
暴风雨来了。
……他总感觉自己每次出门,好像都会出点事。
身边的床铺上鼓起一个小包,男孩在柔软的被褥间呼呼大睡。
松田伊夏轻声站起。
障子门外是宽敞的屋檐,圈出一片可供客人围坐欣赏庭院的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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